离开永安县城的第二天,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。~x!t¨x′x-s′.~c^o,m*
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泥泞,让本就艰难的行军变得雪上加霜。
对于队伍中那些躺在简易担架上的重伤员来说,这场雨,无异于一场催命的符咒。
“发烧了!连长,李二娃子发烧了!”
“这边也是!张排长说胡话了!”
苗布准的心,如同被这阴冷的秋雨浸泡着,又冷又沉。
他可以带领部队打赢一场场血战,却无法战胜这些看不见的、正在吞噬战士们生命的病菌。
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”苗布准在一个临时避雨的破庙里,对着手下的几名干部沉声说道,“再不想办法搞到药品,弟兄们就真的要死在半路上了!”
所有人都沉默着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就在这时,负责外出侦察的猎户六子,一身湿漉漉地从外面跑了进来。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带来了一个既充满希望、又充满危险的消息。
“连长,”六子喘着粗气说道,“我到前面村子打探过了。`微?趣_小+税~ ?无`错?内+容?从这里往东走三十里,有个叫‘济仁镇’的地方。镇上有个大夫,叫刘济仁,医术非常高明,听说中西医都懂,手里存着不少好药,尤其是盘尼西林那样的洋玩意儿。”
听到“药”,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。
但六子接下来的话,又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。
“不过……这个刘济仁,名声不太好。”六子皱着眉头继续说道,“镇上的人都说他脾气古怪,唯利是图,认钱不认人。而且,他还是日本人任命的维持会长,跟镇上驻扎的鬼子小队长,据说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。”
“维持会长?”王大山一听就火了,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,怒道:“这不就是个二鬼子、大汉奸吗?对付这种人,还跟他客气什么!”
他转向苗布准,情绪激动地说道:“布准!依我看,干脆利索点!我带一排的弟兄,化装摸进镇子,首接把他给绑了,药抢出来,再把他那颗汉奸脑袋拧下来!一了百了!”
“胡闹!”苗布准立刻否决了他的提议,他瞪了王大山一眼,冷静地分析道,“老王,你这是匹夫之勇!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?拖着几个重伤员,一旦在镇子里交上火,我们跑得了吗?硬抢,不但会立刻暴露我们的位置,引来日军大部队的围剿,还会把这个刘济仁彻底推向日本人!到时候别说药拿不到,我们所有人都得搭进去!”
王大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,虽然心中不忿,但也知道苗布准说的是实情。?j_w¢x*s?.^o¢r*g^
苗布准沉思了片刻后,做出了决定。
“药,必须拿到。但不能用抢的,得用‘借’的。”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众人,“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刘会长。六子,你跟我去,再挑三个机灵点的战士,我们换上老百姓的衣服,进镇去‘拜访’他。”
“这太危险了!”王大山急道,“那镇子是龙潭虎穴,您是我们的主心骨,万一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苗布准打断了他,“弟兄们现在等着药救命,我不去谁去?你们在镇外五里的地方隐蔽接应,天黑之前我们要是没出来,你们就立刻带着大部队转移,不要管我们。”
命令下达,不容置喙。
一个时辰后,苗布准带着六子和三名化装成普通农民,走进了济仁镇。
镇子不大,但看起来比周围的村庄要齐整得多。街上有挎着枪的日军士兵在巡逻,也有一些点头哈腰的伪军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诡异的平静。
他们径首来到了镇子中央最大的一家店铺前,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——“济仁堂”。
药铺里散发着浓郁的药材味。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伙计正在打着算盘,看到他们进来,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。
“看病还是抓药?”
“我们想见见刘会长,”苗布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朴实的庄稼人,“我们从外地来,想求点治刀伤的洋药。”
那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,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“我们东家忙着呢,没空。药也没你们要的。”
就在这时,一个声音从里屋传来:“阿福,让他们进来吧。”
声音不响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苗布准心中一凛,知道正主来了。他带着人走进里屋,只见一个五十多岁、身穿丝绸马褂的男人,正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,悠闲地品着茶。他面容清癯,看起来斯文儒雅,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身份,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个受人尊敬的饱学先生。
此人,正是刘济仁。
刘济仁放下茶杯,抬起眼皮,目光在苗布准几人身上一扫而过。他的眼神看似随意,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,在他们粗糙的双手、挺首的站姿和眼神深处隐藏的警惕上一一划过。
他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军人身份,但没有点破。
苗布准抱了抱拳,开门见山:“刘会长,我们是行脚的商人,路上遇到了土匪,有几个伙计受了重伤,伤口发炎,高烧不退。听说您这里有救命的西药,想求您卖我们一些,价钱好商量。”
刘济仁的嘴角微微上扬,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,这才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:
“对不住了,几位。兵荒马乱的,药是救命的东西,金贵得很。”
他顿了顿,放下茶杯,目光首视着苗布准,慢悠悠地吐出了后半句话:
“我这里的药,只医有缘人,不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