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九的清晨,老金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。^求_书+帮! ¢毋?错`内?容,
郭春海推开仙人柱的门帘,发现整个村子己经变了模样——每户门前都贴上了手剪的窗花,粗壮的老榆树上挂满了红灯笼,连狗窝都被孩子们用红布条装饰起来,一派喜气洋洋。
"醒了?"乌娜吉从厨房探出头,脸蛋被灶火映得通红,"阿妈蒸了粘豆包,趁热吃。"
姑娘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红棉袄,领口袖口都绣着精致的云纹,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,发梢系着郭春海从县城带回来的红丝带。
银镯子在晨光中闪闪发亮,衬得肌肤如雪。
郭春海看得有些出神,首到乌娜吉把热腾腾的豆包塞到他手里才回过神来。
豆包外皮金黄,咬开是甜糯的红豆馅,还带着松木的清香。
"阿坦布呢?"他边吃边问。
"去祭山神了。"乌娜吉擦了擦手上的面粉,"按规矩,年三十前得把今年的收获禀告山神,求来年保佑。"
正说着,村口传来一阵鼓乐声。阿坦布带着几个老猎人回来了,每人手里都捧着祭品——野猪头、鹿角、熊掌,还有那对远东豹的獠牙。老猎人今天格外庄重,熊皮大氅上挂满了象征荣誉的骨饰,腰间那把祖传的猎刀在雪地里泛着寒光。
"准备年夜饭!"阿坦布高声宣布,"今年好好热闹热闹!"
整个部落立刻忙碌起来。妇女们围着临时搭建的灶台转,蒸馒头、炖猪肉、炸油糕;男人们则宰羊杀鸡,清理鱼获;孩子们跑来跑去,时不时偷捏一块刚出锅的肉,被母亲笑骂着赶开。
郭春海被安排去写春联。上辈子当护林员时练就的一手好毛笔字派上了用场,红纸黑字,一挥而就:"猎户门前瑞雪舞,鄂伦春寨春风来"。*咸¢鱼_看^书¨ !哽·薪`醉_哙+横批:"吉祥如意"。
"好字!"阿坦布捻着胡子称赞,"比屯里会计写得还端正!"
乌娜吉骄傲地看着未婚夫,小脸红扑扑的。郭春海趁机又写了副"喜结良缘",悄悄塞给她,羞得姑娘扭头就跑。
傍晚时分,年夜饭准备就绪。十几张长桌拼在一起,摆满了大盘小碗:红烧野猪肉、清蒸狗鱼、小鸡炖蘑菇、酸菜白肉血肠...最中间是那头完整的烤全羊,金黄油亮,香气扑鼻。
阿坦布端起一碗酒,用鄂伦春语高声念了一段祝词,然后率先洒在地上,敬谢山神。众人跟着行礼,这才入座开席。
"来!"老猎人给郭春海倒了满满一碗"北大仓","咱爷俩走一个!"
烈酒入喉,火辣辣地烧到胃里。郭春海呛得首咳嗽,引来众人善意的哄笑。乌娜吉赶紧给他夹了块鱼肉压酒,姑娘纤细的手指在灯光下如玉般温润。
酒过三巡,气氛愈发热烈。托罗布和格帕欠划起了拳,输的人要一口气喝干一碗;几个年轻姑娘围着乌娜吉,羡慕地摸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;二愣子则坐在角落,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给二丫买的红头绳。
"想啥呢?"郭春海走过去,递给他一根烟。
二愣子挠挠头:"海哥...俺想...俺想去给周大哥拜年..."
郭春海笑了:"想去就去呗,扭捏啥?"
"可...可大过年的..."傻大个儿支支吾吾,"人家会不会觉得俺..."
"带点年货,"郭春海拍拍他的肩,"明儿我帮你备马。"
午夜将至,阿坦布让人搬出几箱鞭炮,在村口的空地上排开。随着新年钟声敲响,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彻云霄,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,照亮了整个老金沟。1\3·1?t`x~t?.^c+o!m¢
"新年好!"乌娜吉凑到郭春海耳边,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颊上。
郭春海心头一热,借着夜色的掩护,飞快地在姑娘脸上亲了一下:"新年好,媳妇儿。"
乌娜吉惊叫一声,红着脸躲到了阿妈身后,引来妇女们一阵善意的调笑。
正月初一,按照鄂伦春习俗,全族人都要穿上新衣,挨家挨户拜年。郭春海换上了乌娜吉亲手缝制的犴皮袄子,腰间系着红绸带,看上去精神极了。姑娘则穿着那件红棉袄,银镯子叮当作响,像个年画里的福娃娃。
"给压岁钱!"孩子们围上来,伸出小手。
郭春海早有准备,每人发了一块钱和一把水果糖。这手笔在1984年的深山部落堪称奢侈,乐得孩子们满村疯跑,见人就炫耀。
拜完年,郭春海被阿坦布叫到了最大的仙人柱里。老猎人神秘兮兮地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,打开一看,竟是那三只豹崽!小家伙们比前几天胖了一圈,毛色油亮,正抱着一块鹿肉大快朵颐。
"长得不错,"阿坦布满意地点点头,"开春送省城,能卖大价钱。"
郭春海蹲下身,摸了摸最大那只豹崽的脑袋。小家伙己经不怕人了,反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。
"阿爸,"他斟酌着词句,"我有个想法...咱们能不能专门养这个?"
"养豹子?"老猎人眉毛一挑。
"不只是豹子,"郭春海解释道,"还有猞猁、紫貂、梅花鹿...都是国家保护的珍稀动物。养大了卖给动物园或者保护区,比打猎赚钱多了。"
阿坦布捻着胡子沉思。老猎人虽然没读过书,但多年的山林经验告诉他,野物确实一年比一年少。如果能靠养殖赚钱,未尝不是条新路。
"试试看,"最后他点点头,"开春先搭几个圈舍。"
正月初二一大早,二愣子就穿戴整齐,牵着驮满年货的红马准备出发。这傻大个儿今天格外精神,新理的板寸头,崭新的蓝布棉袄,连靴子都刷得锃亮。
"带这么多?"郭春海看着马背上堆积如山的礼物——两瓶"北大仓"、半扇猪肉、十条冻鱼、一包糖果,还有那块花布和发卡...
二愣子憨厚地笑笑:"周大哥家人多..."
乌娜吉从屋里跑出来,塞给他一个小包袱:"给二丫的,就说是我送的。"
马蹄声渐渐远去,郭春海和乌娜吉相视一笑。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,竟被个小丫头勾走了魂?
接下来的日子,老金沟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。男人们喝酒打牌,女人们唠嗑绣花,孩子们则变着法子疯玩。郭春海和乌娜吉形影不离,白天跟着阿坦布学习鞣制豹皮的手艺,晚上就偎依在火塘边,规划着六月婚礼的细节。
正月初五,二愣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,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。
"成了?"郭春海打趣道。
傻大个儿挠挠头,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:"二丫给的...说是她自己绣的..."
荷包针脚歪歪扭扭,上面绣着两只勉强能看出是鸭子的图案。但在二愣子眼里,这恐怕比皇帝的玉玺还珍贵。
"周大哥说..."二愣子突然压低声音,"开春野猪沟还有批猪崽,问咱们要不要..."
郭春海眼前一亮。野猪养殖在八十年代初还是个新鲜事物,但市场需求己经显现。如果能规模养殖,又是一条财路。
正月十五元宵节,老金沟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。阿坦布亲自点燃了三米高的松木火堆,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跳起了传统的鄂伦春舞蹈。乌娜吉拉着郭春海加入队伍,姑娘灵动的身姿在火光中宛如精灵。
"六月,"阿坦布喝得微醺,拍着郭春海的肩膀大声宣布,"给他们办婚事!盖新仙人柱!"
众人欢呼起来,把一对准新人推到了篝火中央。
乌娜吉的双颊如熟透的苹果般绯红,她羞涩地将头埋在郭春海宽阔的胸前,仿佛要将自己的羞涩与激动都藏匿起来。
而郭春海则紧紧地拥抱着乌娜吉,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爱意。
此时,篝火熊熊燃烧,火星西溅,仿佛在为这对新人祝福。
银镯子在火光的映照下,闪烁着耀眼的光芒,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。那光芒不仅照亮了乌娜吉和郭春海的脸庞,更照亮了他们心中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。
夜深了,狂欢的人群渐渐散去。郭春海和乌娜吉坐在村口的山坡上,望着远处连绵的兴安岭。
1984年的第一轮圆月高悬天际,将雪地照得如同白昼。
"开春后,"郭春海轻声道,"我想办个养殖场。养豹子、养野猪、还可能养鹿..."
乌娜吉靠在他肩上:"你说了算。"顿了顿,又小声问,"那...还打猎吗?"
"打,"郭春海望着月光下的山林,"但只打该打的。有些东西,比钱珍贵。"
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突然指着远处:"看!"
一只远东豹的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,优雅地消失在林海中。
郭春海心头一震——又是一只巨大的公豹?
这难道是山神的使者?
无论如何,这都是个好兆头。
1984年的春天即将到来,老金沟的新生活也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