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马的手指又一次像往常一样被卡在了抽屉的第三格,仿佛这个抽屉是故意和他作对似的。?零/点`墈.书+ -醉′辛′章`结`哽¨鑫^快¢他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终于把手指抽出来。
抽屉里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,里面装着的是老马的炸酱面申请。这叠文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,就像一块发酵过头的老面,每次老马把它抽出来时,都会带出半抽屉的灰尘。
这叠文件厚得让人咋舌,简直可以当作镇纸来用了。最顶层的申请日期停留在八年前的谷雨,而最底下那张纸的边缘已经卷曲成了波浪形,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。文件上盖着的公章颜色鲜红,红得就像风干的血痂,透露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陈旧感。
“高科长。”老马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,镜片上常年沾着泡面的油花,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。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:“我这炸酱面申请……”
高小林此时正对着镜子,仔细地整理着他的退休绶带。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冽的光芒,让人感觉有些难以接近。′2*c′y/x~s\w/.?o`r*g_他一边摩挲着胸牌上的“科长”二字,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:“老马同志,组织上已经研究过了。”
话音未落,高小林突然转身,他那高大的身影如同移动的水泥纪念碑一般,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。他的制服下摆带起的风,甚至掀翻了小李桌上的报表,纸张在空中飞舞,仿佛在为这个场景增添一些戏剧性的效果。
办公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王小五藏在桌下的呼噜声。小李推了推快滑到下巴的眼镜,偷偷把刚写完的入党申请书塞进抽屉 —— 那上面的字迹还没干透,墨迹在 “为人民服务” 五个字上洇出个小墨团。
高小林从身后变出个热气腾腾的大碗,瓷碗边缘豁着口,像是被岁月啃过。面条堆得像座小山,酱色的肉丁在蒸汽里若隐若现,最上头还盖着枚鲜红的印章,印泥未干的 “光荣退休” 四个字在白雾里忽明忽暗。“老马,你的面条批下来了。”
老马的手像被电击了一样,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,原本紧紧握住钢笔的手指突然松开,那支钢笔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,直直地坠落到地板上,发出清脆的“啪嗒”一声。!d,a′k!a~i\t?a~.\c-o?m¨
这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,仿佛是老马心中的最后一根弦也在这一刻断掉了。他呆呆地望着地上的钢笔,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,老马的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一般,狂奔不止。八年了,这漫长的八年里,他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,变成了如今满头白发的中年人。他记不清自己到底填过多少张申请表,跑过多少趟繁琐的流程,每一次的审批结果都像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。
那些批示的字眼,“请转相关部门”“待研究”“需补充材料”,就像噩梦一样,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,挥之不去。甚至在他的睡梦中,这些字也会反复出现,与他最爱的炸酱面的香气交织在一起,让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。
就在老马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时,审批科的门突然被人猛地撞开。他惊愕地抬起头,只见档案室的王大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,手里高举着一个铁盒子,嘴里还大声嚷嚷着:“高科长!老马的档案找到了!”
王大姐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,仿佛一道惊雷,将老马从恍惚中惊醒。他瞪大眼睛,看着王大姐手中的铁盒子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。
然而,当王大姐打开盒子,从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申请单时,老马的眼睛却像被定住了一样,死死地盯着那张纸。只见申请单上的日期清晰地写着“1987年”,而申请的内容更是让他瞠目结舌——“关于在办公室煮食炸酱面的可行性报告”。
王小五睡眼惺忪地凑过来,瞅见文件上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,打了个带着韭菜味的哈欠:“这玩意儿比我爷爷的传家宝还金贵呢。”他的工牌歪七扭八地挂在胸前,口袋里露出半截游戏卡带——那是他趁午休偷摸玩的《魂斗罗》。
高小林清了清嗓子,声音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响:“根据《机关单位饮食管理条例》第三百六十五条,经过党委扩大会议、支部小组讨论、民主生活会表决……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,“老马同志,这碗面,可是组织给你的最高荣誉哦!”
面条的热气让所有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不清。小李偷偷地抹了把脸,也不知道是蒸汽还是眼泪;王小五吧唧吧唧嘴,肚子很应景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;老马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,面条上的红章在热气中晕染开来,好似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腊梅。
窗外的冷风裹挟着雪粒呼啦啦地拍在玻璃上,屋内却是暖洋洋的。高小林乐颠颠地举起茶缸,像举着酒杯一样:“来,为老马同志的炸酱面,为咱们审批科的繁荣昌盛,干一杯!”众人也都笑嘻嘻地端起搪瓷缸,里面泡着的枸杞在水面上一蹦一跳的,活像一群等着审批的小精灵。当老马的第一口面条哧溜一下滑进喉咙时,档案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声。王大姐风风火火地举着电话冲进来:“上级有令,所有审批文件都得换成 a4 纸!老马的面条审批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高小林已经把最后一口面哧溜吸进嘴里,然后一抹嘴:“新文件明天再走流程!今天,咱们就只聊炸酱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