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刺骨。,2?0¢2!3!t*x·t,.+c/o?m¢
松针划过脸颊,留下细微的痛感。
秦川的身体,像是一袋被戳了无数窟窿的沙袋,生命力与体温,正从那些伤口中,无声地流逝。
他的一半重量,都压在苏清衍的肩上。
女子的身躯,看似纤弱,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力量。
她的脚步,在崎岖的林地间,不快,却异常沉稳。
秦川的意识,在回春丹的药力与身体的剧痛之间,反复拉扯。
每一次颠簸,都像是有无数根钢针,在搅动他破碎的五脏六腑。
那股雪后青松般的冷香,始终萦绕在鼻尖。
这是他此刻,唯一能清晰感知的,属于“生”的气息。
“还有多远?”
苏清衍的声音,在耳边响起,依旧清冷。
秦川艰难地抬起头,视线模糊。
他努力分辨着林木的走向和地势的起伏。
刀疤脸的话,在他脑海中回响。
往北三里,黑松林,瀑布……
“快了。”
他的喉咙里,挤出两个沙哑的字。
“方向,没错。”
苏清衍没有再问。
她只是调整了一下揽住他腰部的手,让他靠得更稳些。
秦川能感觉到,她渡入自己体内的那股灵力,从未中断。
如同一条细细的丝线,勉强维系着他即将崩断的生机。
这份消耗,对任何一个修士而言,都绝不轻松。
她图什么?
“受人之托”……
又是谁,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物?
无数念头,在混乱的脑海中翻滚,却抓不住任何头绪。
又走了一段路,前方林木渐疏。
一阵“哗哗”的水声,由远及近,穿透了夜的寂静。
秦川精神一振。
“到了。”
苏清衍扶着他,走出黑松林的边缘。
眼前,是一面断崖。
月光下,一条银练从崖顶垂落,狠狠砸进下方的深潭,激起漫天水雾。
正是刀疤脸所说的那处瀑布。
“入口在瀑布后面。”
秦川用尽力气,提醒了一句。
苏清衍点了点头。
她没有选择从潭边绕过去。
她揽住秦川的腰,足尖在地面轻轻一点。
秦川只觉得身体一轻,整个人便被她带着,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,飘向那道水幕。
冰冷的水珠,劈头盖脸地打来。
瞬间浸透了两人的衣衫。^x-x.k`s^g?.+c¨o¢m/
秦川被冻得一个激灵,涣散的意识,反而清醒了几分。
水幕之后,别有洞天。
一个黑漆漆的洞口,隐藏在湿滑的岩壁上,刚好能容纳一人通过。
洞口内,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。
苏清衍扶着他,走进洞中。
震耳欲聋的水声,被岩壁隔绝在外,世界瞬间安静下来。
只有两人脚下,踩着碎石的沙沙声,和秦川沉重而痛苦的喘息。
山洞不深,约莫走了十几丈,便到了尽头。
这里是一处相对干燥的石室,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。
角落里,还有一些熄灭的火堆灰烬。
看样子,刀疤脸没有说谎,这里的确是某人的一个藏身之所。
苏清衍将秦川,小心地放在干草上。
她没有急着生火,而是再次蹲下身,伸出两根手指,搭在秦川的手腕上。
这一次,她的眉头,皱得更紧了。
“很麻烦。”
她吐出三个字。
秦川扯动嘴角,想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,却只牵动了脸上的伤口。
“死不了。”
“燃血归元,以精血元气,换取一时之力。你透支的,是你的命。”
苏清衍看着他,眸光清冷。
“回春丹,只能吊住你的命,补不回你的根基。”
“你的经脉,断了七成。剩下的三成,也布满了裂痕,像一件破碎的瓷器。”
“最棘手的,是你体内那股能量。”
她的手指,轻轻点在秦川的丹田位置。
“驳杂,狂暴,充满了毁灭的气息。它在侵蚀你最后的神魂。”
秦川沉默。
这些,他自己最清楚。
那股异种能量,是他最大的秘密,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。
每一次动用,都是在饮鸩止渴。
“你……”
他看着苏清衍,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。
“为什么要救我?”
苏清衍收回手,站起身。
她从储物袋中,取出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。
柔和的光芒,瞬间驱散了石室的黑暗,照亮了她那张清冷的面容。
也照亮了秦川那张血污斑驳,惨白如纸的脸。
“我说过,受人之托。”
“谁?”秦川追问。
苏清衍没有立刻回答。
她走到洞口,侧耳倾听了片刻,似乎在确认周围的安全。^x^i!n·2+b_o!o,k\.*c*o/m_
然后,她才缓缓走回,在秦川身旁坐下。
两人之间,隔着三尺的距离。
“你认识一个,叫‘守墓人’的老头吗?”
她终于开口。
守墓人!
这三个字,像一道惊雷,在秦川的脑海中轰然炸响。
他那双因为失血而黯淡的眼睛,骤然亮起,死死地盯着苏清衍。
“你……怎么知道他?”
那个疯疯癫癫,教他一身邪门功法,最后消失在鬼哭岭的老头。
那个给了他新生,也给了他无尽麻烦的,所谓的“师父”。
秦川以为,他早就死了。
“他不叫守墓人。”
苏清衍的语气,依旧平淡。
“那是他在躲避仇家时,自己取的名字。”
“他在缥缈阁,留有一个名号。”
“‘天机’。”
天机?
秦川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。
“他……还活着?”
“不知道。”
苏清衍摇头。
“五年前,他来过缥缈阁,留下了一件东西,和一个委托。”
“他说,如果有一天,一个叫秦川的少年,带着他给的信物,来找缥缈阁,就请我们,出手保他一命,并带他去一个地方。”
“作为报酬,那件东西,归缥缈阁所有。”
秦川的心,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老头,竟然还留了这样的后手。
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口。
那里,贴身放着一块黑不溜秋的木牌,是老头离开时,唯一留给他的东西。
他一直以为,那只是个没用的玩意儿。
“我没有去找你们。”秦川沙哑道。
“你没去找我们,但你出现在了黑石城,还被城主府盯上了。”
苏清衍看着他。
“黑石城,是我缥缈阁的地盘。你闹出的动静,太大了。”
“我们查了你的来历,查到了鬼哭岭,自然也就启动了这个委托。”
原来如此。
一切,都串联起来了。
不是巧合,是那个疯老头,早在五年前,就已经布下的一颗棋子。
只是,他自己这颗棋子,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轨迹。
“他……到底是什么人?”
秦川问。
“一个叛徒。”
苏清衍的回答,简单而直接。
“一个背叛了师门,盗走了重宝,被整个正道追杀的……可怜人。”
秦川的心,猛地一沉。
他想起了老头教给他的功法,想起了体内那股狂暴的异种能量。
原来,从一开始,他就走在一条,与整个世界为敌的路上。
“他去哪了?”
“不知道。”
苏清衍再次摇头。
“五年前,他留下委托后,就离开了。从此,杳无音信。”
“有人说,他被仇家找到了,死在了断魂渊。”
“也有人说,他去了十万大山,想寻找传说中的机缘,来弥补自己的道伤。”
“没人知道真相。”
石室中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只有角落里的夜明珠,散发着清冷的光。
秦川闭上眼。
脑海中,浮现出老头那张疯疯癫癫的脸。
他时而清醒,时而糊涂。
清醒时,会逼着秦川,修炼那些痛苦无比的法门。
糊涂时,会抱着一块墓碑,哭上一整天。
他从未说过自己的来历。
也从未提过,外面的世界。
秦川一直以为,他只是一个被仇家毁了道基,躲在深山里苟延残喘的散修。
却没想到,他的背后,还牵扯着这样的过往。
“你身上的伤,必须立刻处理。”
苏清衍的声音,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,拉了回来。
“回春丹的药力,撑不了太久。”
“等药力耗尽,那股异种能量,会彻底摧毁你的神魂。”
秦川睁开眼。
“你有办法?”
“有。”
苏清衍点头。
“但不是在这里。”
“我需要带你去一个地方。缥缈阁在黑石城的一处据点。”
“那里,有压制你体内能量的‘玄冰玉床’,也有修复经脉的药池。”
秦川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
他不是三岁的孩童。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。
缥缈阁,更不是什么善堂。
他们既然启动了委托,必然有他们的目的。
“代价呢?”
他问。
“代价,就是你这个人。”
苏清衍的目光,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“你的师父,天机,当年从师门盗走的,是一篇名为‘噬元魔功’的禁忌功法。”
“那也是你现在修炼的功法。”
“这门功法,可以吞噬万物灵力,化为己用,霸道无比。但修炼者,也会被异种灵力反噬,最终爆体而亡,无一例外。”
“而你的师父,在交给我们的那件东西里,留下了他毕生对这门功法的研究,以及……一篇后续的残卷。”
“他说,这篇残卷,或许能解决反噬的问题,但他自己,已经没有机会去验证了。”
“他希望,缥p缈阁能在他选中的传人身上,完成这个验证。”
秦川的心,凉了下去。
验证。
说得好听。
说白了,就是拿他当试验品。
当一只,用来测试功法的小白鼠。
“如果,我拒绝呢?”
他的声音,冷了下来。
“你会死。”
苏清衍的回答,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就在这里,大概两个时辰后。”
“或者,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,免得脏了我的手。”
她看着秦川,眼神里没有威胁,没有逼迫,只有陈述。
陈述一个,冰冷的事实。
秦川握紧了手中的剑。
剑柄的冰冷,让他混乱的大脑,保持着最后的清醒。
他想到了银面枭,想到了黑石城主,想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,更多的敌人。
以他现在的状态,别说拒绝,他连走出这个山洞,都做不到。
死,或者成为试验品。
这,就是他唯一的选择。
真是,何其可笑。
他挣扎了这么久,厮杀了这么久,到头来,还是别人的棋子。
“呵呵……”
他低声笑了起来,笑声沙哑,牵动了伤口,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鲜血,从他的嘴角,不断涌出。
苏清衍静静地看着他,没有打扰。
她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,等待着猎物,做出最后的决定。
许久。
秦川的笑声,停了。
他抬起头,那双被血色浸染的眸子,重新恢复了狼一般的平静与狠厉。
“带路吧。”
他说道。
“不过,我有一个条件。”
苏清衍的眉毛,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。
“说。”
“我要看那篇残卷。”
秦川一字一句道。
“在你们开始‘验证’之前,我要知道,我练的,到底是什么东西。”
他不能把自己的命,完全交到别人手上。
哪怕只有一丝机会,他也要抓住主动权。
苏清衍凝视着他。
那双清冷的眸子里,似乎闪过一丝意外,又或许,是一丝赞许。
“可以。”
她点了点头。
“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她站起身,走到秦川面前,向他伸出手。
“现在,我们得走了。”
“城主府的搜查队,已经进山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