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一细微表情的变化,自然没有逃出荷华的眼睛。′1-3\3,t·x_t..?c/o.m′她没有再看宸王,而是回过身,环视了一圈朝堂上神态各异的众臣,淡淡道:
“可太常卿与诸位大人有没有想过,无论兆天子最后再怎样不堪,毕竟还是昔日的天下共主,在礼法上,始终占了‘正统’二字。陛下灭兆,固然宣扬了国威,让其他国家从此不敢小瞧宸国,可也多了个弑主的名声,令他国在挑衅宸国时,师出有名。”
她话锋一转,“但本宫乃兆朝姬氏之后,亦是天子血脉,本宫在宸国一日,就意味着,宸国始终尊重主国,只因兆朝末代天子行事无道,这才出兵讨伐。战之罪,非宸之过。天子殉国,是无颜面见列祖列宗。本宫为宸国王后,便是最好的证明。”
说到最后,荷华盈盈俯身,向宸王行跪拜大礼,语声低柔而恳切:
“若是陛下听了太常卿大人的话,依旧执意废后,本宫别无怨言。本宫只求陛下能够准许,令本宫从此幽居长门园,日夜为陛下与宸国祈福。”
长门园,是宸国的冷宫,亦是她长姊静纾离世时的居住之所。
与此同时,荷华跪在大殿上,眉眼低垂,脊背却挺直如竹。不卑不亢的姿态,像极了当年刚来到宸宫,本以为会成为宸国王后,末了却只是得了一个夫人称号的兆长公主静纾。
那个如紫藤花一般婉约柔美,与他自幼相识,本应为他正妻,最后却于长门园里无疾而终的女子。
于是宸王烨的眸光更加黯沉,半晌,君王的声音总算响起:
“王后废立,兹事体大,太常卿,今日,是你僭越了。”
他向荷华淡淡投去一眼,“宸国规矩,后宫不得干政,王后今日来太极殿,即便事出有因,这个时候,也该退下了。”
荷华伏地行礼,“谢陛下”之后,起身退出太极殿。,w′b/s·z,.¢o*r/g_
走出大殿的一刻,她不由得长舒一口气,看向外面的天空。碧空晴好,万里无云,仿佛任何阴霾,都不曾存在。
荷华知道,这第一关,她算是过了。
日暮之际,宸王烨来到凤梧殿时,初夏的蝉声嘶鸣,凤梧殿内却回荡着泠泠的琴音,清幽,微寂,不染俗尘。
才跨过门槛,他就看见荷华一身绛紫色曲裾,跪坐在殿内,静静拨弄凤首箜篌的琴弦。
自太子摇光被他流放边疆以来,这些时日,宸王烨还是第一次踏足荷华的寝宫。凤梧殿内一切装饰如昨,就连熏香,都是纾夫人昔日最爱的水沉香。
见王后在抚琴,宸王烨遣退了随从,走到一旁,以手支颐,斜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。云针暗绣的金龙盘旋在君王墨夜般深沉的玄衣上,一针一线无不透着皇家的气度与威严。
等荷华拨完最后一个琴音,宸王烨忽然开口:
“王后的琴音里,似乎隐含着故国之思。”
他的语调无比平静,仿佛只是不经意提起,听不出任何喜怒。
然而,只有越是熟知宸王烨的人,才越是清楚,有时平静,本就是一种迁怒。
面对君王的威压,荷华起身行礼:“妾既已入紫宸宫,便是紫宸宫之人,若是陛下不喜欢这曲子,妾可以换一首。”
闻言,宸王烨一声嗤笑,是漫不经心的态度:
“便是你奏了兆曲又如何?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哪怕是兆都幽京,如今也化作了宸国的一部分。”
听到后半句话,荷华不觉微微收紧手指,但面上依旧恭敬柔婉。宸王烨凝眸打量她,只见年轻的王后颔首低眉,一头柔顺的长发以玉簪低低挽起,乌亮如油墨。¨第,一`看+书~枉- ¢追?最\鑫?章_节¢
虽无故人之色,却有故人之姿。
可惜,终究非故人。
仿佛是察觉宸王烨心中所想,寂静之中,荷华的声音突然响起,如珠玉琳琅坠地。
“——像吗?”
听到荷华的问题,宸王烨微微一怔。
荷华抬起头,仰起一张薄施脂粉的芙蓉面,朱红的唇角要弯不弯,是似笑非笑的模样。
“陛下冷落妾的这段时间里,妾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陛下。”
宸王烨屈起手指,扣了扣桌子,示意荷华说下去。
迎着宸王烨的目光,荷华一字一句开口:
“这些年,陛下透过妾,究竟……有没有看到长姊呢?”
你,有没有看到长姊呢?
看到长姊呢?
荷华的话,犹如一柄小木槌,不轻不重地敲击着宸王烨的心扉,令他有片刻的失神。眼前女子眸光清亮,就像覆在脸上的假面突然被人揭下,露出其后挑衅的小狐狸真容。
第5章 兆风(4)求而不得,为之奈何?……
一片寂静。
唯有香炉之中的水沉香,袅袅升起青烟,透出空山雨后竹林缥碧的清逸,仿佛纱笼般罩住两人。
就在此时,有裙摆拂过地面的窸窣声响起——原是宫人端来以琉璃盏盛着的酥山。
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,梦醒过后了无痕迹。荷华重新低下头,恢复之前的温婉恭顺,修长白皙的脖颈掩映在淡紫的衣领里,优美如同天鹅。
为照顾宸王的口味,小厨房特意在里面添了蜜糖,剔透的金黄与晶莹的冰雪交相辉映,顶端缀着小小的殷红樱桃,煞是好看。
荷华接过酥山,姿态是人前一贯的温柔小意,柔声道:
“夏日炎热,陛下不妨尝一些酥山,消消暑气。”
看到那盏酥山,宸王烨不知想起什么,冷峻的眉眼里,突然出现一瞬的柔和,仿佛春日照在浮冰上的暖熙阳光。
虽然没有接琉璃盏,宸王烨却开口:
“你的长姊,纾夫人在你祖父未东迁幽京之时,便素有贤名,人人皆道太子长女静纾恭敬柔淑,温婉静和。她来紫宸宫后,诸宫室中,也是以长乐殿做的酥山最好。”
荷华垂眸,“妾不及长姊良多,无法事事亲力亲为,唯有严于律己,宽以待人,为陛下分忧而已。”
宸王烨不置可否,只是凝眸看向荷华,语声淡淡:
“我记得,昔日纾夫人远嫁宸国之际,曾劝诫你父王,作《兆女说》,里面有一句‘公主享万民供奉,居其位而谋其事,应为万民分忧’。如今我欲与黎国缔结姻亲,将三公主丹皎嫁于黎王,你为她的嫡母,也该教导她一些事理。你可做得到?”
听到宸王烨的
话,荷华回答得滴水不漏:“君为臣纲,夫为妻纲,荷华既是君妇,教导公主本就是分内之事。”
“是吗?”宸王烨不置一词,径自地离去了。
然而,即将踏出门槛时,他忽地驻足,向荷华投来一瞥:
“恭敬柔淑,温婉静和——你既要学,那便好好学。”
荷华垂着双眸,双手依旧捧着琉璃盏,雪白的酥酪堆在新磨的碎冰上,已经有些融化,一滴一滴顺着琉璃的表面坠落,打在绛紫的云锦宫装上,仿佛眼泪。
一直在旁侍候的侍女念薇走上前,刚想接过琉璃盏,却被冻的一哆嗦,禁不住想:
这样寒凉的东西,荷华是如何一直捧在手中的?
没等念薇拿过琉璃盏,荷华便没好气将它重重置于案几上,力气之大,琉璃盏表面登时多了几道裂痕。
念薇向身后的内侍使了个眼神,对方悄无声息地领着其余侍女退下,离开前顺手将两扇雕花门合拢。
确定四下已无外人,荷华啐了一口:
“宸王老狗,天天作这幅怀念的样子给谁看?长姊活着的时候不珍惜,死了反倒一往情深。他如果真的深情,长姊就不会在长门园无疾而终,至今连个死因都查不明白!”
念薇被这番话吓得捂住荷华的唇,急急道:“小君慎言!”
经念薇一提醒,荷华总算恢复几分冷静,即便如此,尤忿忿道:“晦气!”
听到这两个字,念薇忍不住失声低笑,也只有这个时候,荷华才会露出几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任性——真算年龄,如今荷华也不过十七余许。
十四入宸宫,十五母国亡,十六长姊殁,十七为王后。
她跟着她一路走来,亲眼看着当年那个初至宸国,惶惶不安的小女孩,是如何一步步变为今日一众朝臣口中那个祸乱朝纲,翻云覆雨的妖后。
想到这里,念薇微微叹口气:“陛下好不容易来探望小君,小君不该惹陛下生气。若是陛下能够留宿,纾夫人当年留下的坐胎药方子,也能派上用场了。”
听到“坐胎药”三个字,荷华眸光微微一黯,半晌,道:
“方子先放着,日后自然有用。”
她突然问念薇:“本宫是不是有些任性?”
不等念薇回答,她又摇了摇头:“算了,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如此。没当王后的时候要顾这顾那,好不容易当了王后,还是要处处谨言慎行,那这王后,也确实没什么意思。”
“只要陛下还念着长姊,本宫以后侍寝的机会自然不会少,总有能怀上孩子的时候,今天先这样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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