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浪榭位于瑶华池的东南角,榭旁的古木枝叶已然稀疏,金黄与火红交织,风过处,落叶纷扬,悠悠飘坠于水面,泛起圈圈涟漪。_墈·书¨屋`晓,说?枉· ,已?发*布¨醉,薪¨蟑′劫-
水榭里面,雕花窗棂透进几缕微光,临窗的几案上一炉檀香悠悠袅袅,丝丝缕缕萦绕在梁柱之间。年长的嬷嬷将手里的丝绢重新卷起,收于衣袖之中,对着面前的粉衣少女点点头,面含赞许:
“云二小姐学得不错,没有枉费容姬夫人的一番苦心。”
云芷眼眸微垂,是恭敬守礼的姿态:“多亏林嬷嬷教得好。”
——紫宸宫规矩,正式举行大婚典礼前,王族女眷需进宫接受长达半月的礼仪培训。因如今宸王烨重病,容姬向太后提议一切流程从简,因而半月的礼仪培训缩短至了短短七天。
今日正是云芷礼仪课程的最后一日,她学得很用心,就连玄止平日里只喝添了两勺槐花蜜的温水的喜好都背得滚瓜烂熟。
哪怕……她心底其实清楚,两人的婚姻只是一桩交易。
甚至因她不清不楚的身世,连交易都谈不上。
她唯有加倍努力,才能让自己配得上公子之妻的身份。
念及此处,云芷掩盖在纤长羽睫下的眸子,在一瞬的黯然后,重新变得坚定起来。她抬起头,认认真真向林嬷嬷行了个礼,然后握住她的手,将自己左腕的一只芙蓉石镯子推到她手上:
“往后在宫里的日子,还请嬷嬷多加照拂。容姬夫人的大恩大德,云芷必将铭记在心,结草为报。”
“你心里有数就好。”林嬷嬷摸着镯子眉开眼笑,“时候不早了,我派人送云二小姐回府吧。”
未几,忽有行色匆匆的小黄门在外面道:
“嬷嬷,容姬夫人那边有事,希望您过去一趟。·幻\想-姬¨ ¢最/薪`章+截¢庚~辛-快^”
听见是容姬夫人传唤自己,林嬷嬷不疑有他,点头道:“老身这就过去。”
旋即又对云芷道:“劳烦云二小姐在这里等等吧,接您的人过会就到。”
云芷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目送林嬷嬷消失在水榭尽头。
然而左等右等,都不见来接应自己的宫女和内侍。她刚想出门瞧瞧,谁知下一秒,整个人定住不动。
秋风拂过,瑶华池面碧水微澜,池畔的衰草在风中瑟瑟发抖,发出簌簌的低吟。有人于栏杆前缓缓回身,形容憔悴,然而一双清凌凌的眸子,与她如出一辙——不是本应死在诏狱的樊离期,又是哪个?
“……哥哥?”
云芷脱口而出,然而很快,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用手捂住唇。
“原来你还认我这个哥哥。”樊离期眼神痛楚。
十几年的相处,云芷比谁都清楚自己瞒不住对方,她看了看周围,确认没有旁人后,冷静下来:“我们进去再说。”
不过一炷香的时间,云芷便讲清楚自己成为云家二小姐的经过。
“……那日哥哥你让我给殷府送菜,顺便让我探听殷府的消息,我无意中撞破殷苛参与贩卖人口的事,被他迷晕了送到鹿鸣居。我本欲求死,不料却被惜芷救下。彼时她亦身患重伤,临终之前,惜芷将玉佩交于我,让我顶替她的身份活下去,于是有了后来种种。”
说这段经历的时候,云芷始终低着头,眼底情绪幽暗难辨。
听完妹妹的讲述,樊离期不由得攥紧手指:
“所以,你与殷苛合作,冒充惜芷,进了云府。”
云芷没有回话,只是垂眸。
面对妹妹的沉默,樊离期提高了一些声调:“所以,你任由殷苛派出杀手取我性命,任由……二公子的人在诏狱放火。+咸^鱼/看`书¨枉? `已¢发`布¨最^欣*璋`洁?”
说到这里,他痛苦地闭上眼,而云芷的身子微微一颤,更加压低了头。
实际上,一开始她用玉佩威胁胭脂虎,让她想办法送自己入云府时,并未起效,甚至遭了一顿毒打,差点送了性命。后来还是殷苛在鹿鸣居设宴款待官员,她当着几位大人的面露出玉佩,这才引起殷苛警觉。最后她与殷苛一番交涉下来,双方捏着各自的把柄,相互立誓,殷苛总算勉强答应李代桃僵之事。
即便如此,每一个环节回忆起来,依然感觉步步惊心。
许久许久,云芷终于涩着嗓子开口:
“哥哥,我势如骑虎,已是骑虎难下。”
“骑虎难下?你和我说什么骑虎难下!你说你进云府是想完成惜芷的遗愿,可害死惜芷的人就是殷苛,你若真想替她复仇,应该拿了证据去检举殷苛,而不是和他合作,让真正的云芷含冤而死!”樊离期“哈”地一声冷笑,连声质问。
“你又怎知我不想杀了殷苛!你以为云大小姐是如何得知鹿鸣居一事的!她母亲的遗物都是我故意给她找出来的!”云芷厉声反驳,“云家一心想要和二公子结亲,殷苛又是二公子的人,凭我一个人的能力,我能如何?哥哥你自诩武艺超群,你又能逃得过几回殷苛的刺杀?!”
樊离期微微一怔,半晌
,讷讷道:
“你既想杀殷苛,又为何非得嫁二公子……”
“非我心悦二公子,而是,这本就是惜芷的遗愿。”云芷平静说着,“惜芷刚来鹿鸣居的时候,接待的第一个客人,是二公子。而二公子,也是唯一一个,没有折辱她的客人。临终之前,惜芷既托付于我,我便不能叫她失望。更何况——”
她忽然抬头凝视樊离期,眼神里满是冷冷的锋芒:
“哥哥你自兆朝还未覆灭起,便一直偷偷帮纾夫人做事,甚至暗地里去幽京接兆天子来宸国,全然不顾阿爹便是死在平叛幽京的战场上,你又可曾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与安危?”
听见妹妹的反问,樊离期瞬间哑然失声。
半晌,他才艰难开口:“你……不懂,宸国灭兆,本就是行……悖逆之事。”
“悖逆?哥哥,你一个宸国人,你来和我说悖逆?”云芷笑容讽刺,“我们自幼一起长大,你自从十一岁那年跟着夫子,去幽京的汴下学宫游学回来后,便一直魂不守舍。我且问你,你效忠的究竟是兆朝,还是……兆朝那位嫁到宸国,却已经香消玉殒的姬氏公主?”
樊离期没再说话。
云芷别过脸,同样安静下来,眼角却闪着莹莹的水光。
半开的雕花窗外,有雁阵横空,嘹唳的鸣声划破长空,打破沧浪榭的寂静。深吸一口气后,云芷再度看向樊离期,决然道:
“你走吧。哥哥,自从阿爹战死,阿娘改嫁后,我们两人一直相依为命,从前我也觉得哥哥的话定然有哥哥的道理,对你惟命是从。可是这么些年下来,我也累了。哥哥你有你的志向,我也有我对逝去之人的承诺。从今往后,我们兄妹二人各为其主,两不相干。”
听见云芷的话,樊离期的双手攥紧,松开,然后再度攥紧。指甲深深抠进掌心,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。注视着眼前秀丽清雅,如晓露芙蓉一般的粉裙少女,他不得不承认,从前那个事事倚靠自己的小妹,终于长大了,也变得让他陌生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缓缓开口,嗓音喑哑:“你想好自己的去处就行。”
与此同时,凝视着哥哥消瘦的身影,云芷犹豫片刻,还是叫住他。
她从袖中摸出一枚钥匙,对他道:“在鹿鸣居惜芷的房间里,床头有一个小小的暗格,暗格里藏着殷苛命令胭脂虎拐卖人口的所有证据,全是惜芷一点一点慢慢搜集齐的,我从那里出来时走得急,没能带上它,后来也一直没机会回去,你若想彻底根除鹿鸣居,它会助你。”
顿了顿,她又道:“我听闻诏狱起火,殷苛死于火海,虽然我不确定是不是二公子同殷苛他们的计谋,但殷苛在城郊十里地的青木树海里有一处私宅,他若没事,定然是藏身于那处私宅里。”
接过钥匙,不知过了多久,樊离期缓缓开口,嗓音喑哑:
“你要保护好自己。今日一别,善自珍重。”
云芷低声:“你也是。”
落日的余晖洒在瑶华池上,波光粼粼,整个池畔沉浸在一片橙黄的光晕之中,仿若一面巨大的铜镜。凝视着男子沿长廊渐行渐远的背影,忍了许久,两行晶莹的泪水,还是自粉裙少女眼里,夺眶而出。
她知道,往后与哥哥再难相见了。
即便再见,立场不同,是敌非友。
曾几何时,有裙摆窸窣的声音响起,云芷赶忙拭去泪珠,警觉转身,恰好对上一张绝丽的面孔,似是明珠生晕,花树堆雪,美得让人不可逼视——正是宸国如今的王后荷华。
第47章 惊变(4)【小修】所以,我要走出别……
因为过于惊诧,云芷甚至忘了向荷华行礼。
好不容易反应过来,她心知荷华已经确定自己的真正身份,也心知今日与樊离期的会面,都是眼前人精心安排。她咬咬唇,目光里能瞧见微微的慌乱,甚至藏着星点绝望。
许久,她缓缓屈膝下拜:“臣女拜见王后殿下。”
彼时瑶华池畔,还能远远看见樊离期的影子。今日想要的信息,荷华差不多已经拿到,她不想太过为难云芷。示意她起身后,荷华平静道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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