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报——!”浑身焦黑的斥候跌下马背,“容军赤焰骑昨夜暗渡铁索桥,粮仓被毁……二十万石粮草全完了!”
七日后的黎明。+优′品,小~说/枉, ~首`发?
淡白的薄雾还未散去,便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,劲疾如骤雨,令整座紫宸宫瞬间从沉睡中惊醒。
时鸣拼命挥舞马鞭,浸透血污的衣角在风里翻飞,眼眸里满是焦急,就像被困在蛛网中命悬一线的飞虫,疯狂挣扎寻求最后的生机。
及至昭阳殿前,他放声高呼:
“报!!!秦骁叛变,太子殿下率军斩杀叛将,歼灭敌军两万,然——”
“军中粮草已断,殿下重伤,还望陛下派兵支援!”
彼时荷华刚服侍宸王烨用完药膳——为避免再出现姜姬怀孕这种意外事件,她近来打着给宸王烨调养生息的幌子,天不亮就熬五花八门的药膳送去昭阳殿。
听到那句“粮草已断,殿下重伤”的时候,洁白的玉碗自荷华手里猝然滑落,在地上摔成无数碎片,漆黑的汤汁在锦毯上晕染蔓延。
她整个人只感觉眼前一黑,再也不省人事。
再醒来时,日薄西山。
残阳如血,沉甸甸地挂在宫殿的飞檐之上,金箔般的余晖稀稀落落地洒入窗户,给殿内所有陈设都披上一层破碎的霞光。
顾不得避嫌,她刚一睁开眼,起身就抓住念薇的手,连声发问:
“怎么样?太子情况如何?”
念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,示意她镇定,而后柔声道:“陛下已派卫尉沈大人运输粮草,率军前去支援,十六公子也跟着一起去了。”
闻言,她长舒一口气,压在心头的巨石仿佛也减轻许多重量。
荷华正要继续追问前线战况的时候,念薇却轻声道:
“小君,御医说您情绪起伏太大,不利于养胎,您该好好静养,切忌忧心才是。.w·o*d+e?s+c.w?..c\o\m.”
见荷华默然,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瞬的不赞同,压低声音,道:
“早上在陛下面前,您过于失态了,幸好陛下也为军情担忧,不然以您的表现,孩子的事情,迟早会败露。”
荷华死死咬住下唇,眼里有点点的泪光,“我知道,我只是……”
她止住话,竭力让自己恢复平常的模样,道:
“本宫记住了。”
念薇扶着她重新躺下,“既然容国的战况有陛下操劳,小君还是好好调养身体,在宫里静静等待太子殿下凯旋归来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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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末,容国境内再未有新的战报传来,据宸王烨派去的探子汇报,战事应是进入胶着状态。荷华在后宫纵使再焦急,也无计可施。
兵贵神速,然而出兵攻打一个独立数百年的国家,又谈何容易。哪怕是小国臣民,为保卫自己家乡的领土,也是有三分血性在的。
一如当初的兆朝。
大部分的王室宗族,哪怕平时再怎样花天酒地,奢靡无度,面对宸军的侵略,都选择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,直至尽数埋没于长平坡下。
自己为姬氏公主,当初没有选择殉国,实乃一生的罪责。
荷华垂下眼眸,将新缝制的夏衣的线头咬断。
——为了避暑,刚进五月,宸王烨就携了一众宠妃去温泉行宫。他们走后,荷华闲来无事,便用流光海的潮音族进贡的冰绡,给摇光裁了一件,然后也给腹中的孩子裁了一件。
至于给宸王烨的夏衣,就让宫女去做了。
说来好笑,她以前最厌烦这些女红,然而摇光出征后,她除了女红以外,实在找不到什么事能做。.新¢顽.本?鰰?戦_ .醉?芯^章~结·庚¨芯·哙*
六宫事务早已交由秋夫人代为处理,念薇负责协助。用念薇的话来说,现在她最大的职责,就是安心养胎,让腹中孩子平安出生。
第一次为人母,她,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担起这个重担。
尤其是宸国局势复杂,这个孩子的身世又如此禁忌的情况下。
然而前路一旦选择,她也只有闭着眼睛走下去。
“所以容太后,你当年,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呢……”
荷华对着虚空喃喃问着,仿佛还能听见对方苍老而凉薄的笑声。
暖香在铜炉里幽幽燃着,似是轻雾般萦绕在殿内。
一炉香燃尽,侍香宫女手持银香铲,掀开炉盖,正要更换香粉的时候,突然,殿外一阵马蹄声响起,惊得她将银香铲掉入香灰里。
她正要下跪向王后告罪,然而还没等她动作,外面跌跌撞撞进来一人,青衣染血,“扑”地一声伏在地上,对着荷华哽咽道:
“阿姊,军情紧急,华容道一战,恐怕是要……败了!”
时鸣?
他为何又回来了
?!
看清楚来人面容,荷华心下一惊,倏地起身:
“怎么回事?”
连日的奔波,让时鸣瘦了一大圈,他双唇苍白而干裂,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水后才缓过来,向荷华细细讲述了宸容之战最新的情况。
“……那日沈将军将粮草运至华容道,大家欣喜若狂,太子殿下本要命人将粮草分发给将士和战马,谁知道还未发完,便赫然发现,粮草有一半都是霉坏的!”
“这一半的粮草,不仅发霉不能食用,里面还掺杂了不少灰土、石子来增加重量……”
“这件事气得本就有伤在身的太子殿下,直接呕出一口血,提笔连向王都写了好几封帛书,然而大半个月过去,都没有任何回音。”
“眼看粮草日益减少,不得已之下,太子殿下命我骑一匹快马,冒死穿过战场,亲自来王都,面见陛下,谁知陛下竟不在宫中……”
讲到这里,时鸣抓住荷华的双手,连声道:
“阿姊,眼下宫中能指望的人,只有你了!请你想想办法!因为缺粮,将士们士气低迷,体力不济,已经连打两场败仗了!”
“太子殿下曾写帛书过来?”荷华蹙眉,“但陛下临行之前,本宫并未听他提过此事,不仅如此,前朝也没有半点风声。”
时鸣很容易便想清楚里面的关键,道:“以次充好,贪污军饷,乃朝廷大事,恐怕是有人扣押了殿下的信件。”
他顿了顿,道:“来王都的路上,我也曾遭遇好几次刺杀。”
闻言,荷华深吸一口气,对念薇道:
“拿笔来,本宫要亲自给陛下写信。”
不过须臾光景,荷华便写完了信的内容。
信里,她主要强调了华容道之战的紧迫,希望宸王烨能赶紧回来处理。
接到荷华的帛书后,宸王烨果然大动干戈,怒气冲天,当即让人收拾行装,准备启程回王都。
然而温泉行宫远在两百里外,近来又是梅雨时节,道路泥泞,以时下的车马速度,最快也得三四天功夫才能赶回来。
因此,宸王烨直接传书给荷华,表示前朝后宫一切事务,暂时交由荷华处置——相当于粮草贪污的案子,直接让荷华来解决了。
解决的好,是她的功劳,解决不好,便是荷华无能。
看在孩子的面子上,宸王烨估计不会太责罚她,但往后若有类似的事情,荷华恐怕是插不上什么话了,更不要提逐渐收揽军政大权。
所以,她一定要赶在宸王烨回紫宸宫前,将此事圆满解决。
夜幕如墨,九枝青铜灯树的烛火在晚风里摇曳。
荷华跪坐在御书房的矮案后,翻阅着一卷又一卷的竹简。
以目前她掌握的资料来看,沈冉运送的那批粮草,是去年二月份入太仓的。
当时负责统计的仓丞名叫陈礼,然而两月前陈礼意外落水,被人发现后,早已没了气息,新接任的仓丞孙禾还在整理他留下的造册。
但荷华从宫里派人去问话的时候,得到的回复是,五日前孙禾家失火,不少造册都被烧掉了——烧掉的正是去年春夏两个时节太仓的收纳、储存、账目记录。
不仅如此,陈礼死的时间点,恰是宸王烨命沈冉押送粮草奔赴战场的时候。而孙禾家失火,也是时鸣穿过戚谷,抵达宸国边境的时候。
冥冥之中,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,在疯狂地遮掩粮草贪污案。
究竟是谁,有这么大的胆子呢?
荷华苦思冥想。
就在她努力从一堆竹简里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,时鸣快步而至。
“阿姊。”他向她行了个礼,语声急切,“你可找到什么线索?太子那边战事吃紧,不能再耽搁下去了。”
荷华揉了揉额角,问他:“他那边还需要多少粮草?”
时鸣估算一下数量,谨慎开口:“一名兵卒一天的口粮大约为两升粟米,马匹则是十升左右的草料和五升左右的饲料,此次殿下带了三万人出征,其中约有六千名骑兵,再考虑到运输过程中的损耗,按照两个月的消耗来算,起码需要准备十万石粮食。”
他的话才说完,荷华手里的竹简“啪”地一声落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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