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夕阳西下,空酒坛滚过校场,还有人搂着旗杆哼:
“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......”
荷华瞧着,突然觉得一切宫廷盛宴里的歌舞笙箫,美酒佳肴,都比不上眼前的景象。·w*o*d*e_s,h!u-c/h?e+n?g,.!n*e^t\
一场午宴结束,火烧云拖曳着灿烂的金边,荷华正要回自己的医营,忽见萧珩向自己行礼,面上似有踌躇。
“王后殿下,微臣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什么?”荷华侧眸。
“近来延夏城传言王后殿下梦中得太阳神感召,画的符篆能保人平安,爱妾近来有孕,总是忧心忡忡,担心自己无法为我添男丁,所以微臣……想为她求一张符篆。”
廖若忍俊不禁。
萧清听了父亲的话,也有些讪讪。
谁家主君是为小妾向王后求符篆啊?
就算再怎么想生儿子,好歹也打一下正妻的幌子吧?
最后还是荷华微微一笑:“可。本宫画好后,命人送到郡守府。”
等萧珩离开,廖若轻轻嗤了一声,“一个样。”
“什么一个样?”萧清疑惑。
“说你爹呗,和我爹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。”她交着双手,“我在家的时候成天念叨为什么我不是个男子,平生最大愿望就是新纳的小妾能给他生个儿子,可偏偏没一个人能生出来。”
“那他现在……”
廖若声音忽然低落,“他死了。死于谋反,我改了母姓。”
她望向远方的天空,声音里有些怅然:“他不算一个好父亲,但他毕竟养了我那么多年,也没有很亏待我。所以他死后每年清明,我都会带了他生前爱吃的酒菜,去他墓上陪陪他。然后——”
她露齿一笑:“告诉他,老娘比他想要的儿子能干多了!”
“气死那个老登,最好气得他下辈子生的儿子全是废物!”
廖若猖狂的笑声飘出很远,萧清听着,忽然觉得,诅咒男人“儿子全是废物”,比诅咒女人“一撇腿一个女儿”,来得让人舒服多了。/珊¢叶/屋- ~免\沸_跃/毒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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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夜,一点油灯的灯火在夜色里缥缈。
荷华在矮案上铺开一根根竹简制成的符篆,毛笔尖端沾了金粉,在上面细细勾勒着金乌负日的花纹。
——萧珩告退后,延夏城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世家的奴仆,说是想为他们家的夫人求王后赐符,以保佑家宅安宁。荷华虽然全部应下,但也毫不客气,每家收了一百两黄金。
她甚至想着太阳神的传说如果一直能传到宸国王都,她回宫的路上光靠画符,说不定都能挣得盆满钵满。
这可比让人眼巴巴等着宸王老狗的赏赐来得快乐得多。
真遗憾,怎么以前她就没发现这种生财之法呢?
她一边想着,一边画完最后一道符篆。忽而,烛火闪了闪,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人从后面抱住。
男子沐浴后的气息扑面而来,她嗅了嗅,道:
“还是有些血腥味,刚好我新制了一盒月麟香,你拿去用。”
月麟香主要是以沉香、檀香为基底,辅以丁香、苏合香增甜润,加龙脑、麝香提韵,冷香如月,清韵如麟,荷华觉得正符合摇光的特色,所以这几日捣鼓药材的时候,顺便给他合了一味。
摇光却没有接过香盒,低笑一声,“你这是在嫌弃我?”
他的尾音微微上扬,像是小小的钩子,勾得人心里痒痒的。
她下意识盯住他线条优美的薄唇,心想也不知道当年华阳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天姿国色,才能生得摇光这般好看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见她盯着自己的脸,他问道。*天*禧¢晓!税.网^ _已·发¢布+罪^歆+漳′结/
荷华回过神,将“我在想你娘长什么样”咽回去,变成:“听说军中出了奸细,现在奸细抓到了吗?”
“你想知道?”
她点头,“距离七日之期还有几天,我担心颜瑾还会搞事。”
“没想到你这样关心军情。”他干脆坐下来,以手撑颐,懒洋洋道,“派人在查了,快的话,大概明天就知道。”
敏锐觉察出他语气有点不太好,她用手肘撞撞他,“怎么感觉你有点不高兴?”
他眼皮也没撩一下,声音里却带上一些抱怨:
“孤特意焚香沐浴后来见你,先是被嫌弃身上有血腥味不说,现在母后只和孤聊这些没意思的东西,是个人都会不高兴吧。”
荷华忽然觉得他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有些好笑,仿佛能幻视身后有条毛茸茸的尾巴晃啊晃,在扫着地面。于是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子:
“那你想要什么?”
“你说呢?”他蓦地欺身压下,一双琥珀眸子眨也不眨地瞧着她。
月麟香被打翻在地,香气弥散开来,仿佛纱雾。
萦绕的浅香里,她按住他伸入缂丝中衣的手,他却低头吻住她的唇,舌尖灵活地探入她口中,汲取香津。
就在两人身体越贴越紧的时候,营外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,伴随着廖若的呵斥。摇光不由得蹙了蹙眉。
紧接着,一阵脚步声响起。
“启禀小君,末将有要事禀告。”
荷华的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。
眼看廖若在帐外侯着,荷华看了看摇光,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营帐。
没地方藏,压根没地方藏。
廖若一进来就能看见摇光。
三更半夜,孤男寡女,就算顶着母子之名,她又如何解释?
突然,她瞥到床榻。
想也没想,她死命将摇光往床的地方推,然后命令道:
“钻进去。”
他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从小到大,作为宸国太子的他,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要像一个偷情被抓的情夫一样钻床底。
虽然……眼下确实是情夫不假。
但这也太离谱了吧?他难道还会怕廖若不成?
见他没动作,荷华跺脚:“你到底钻不钻?事情若是传出去你我在军中如何解释?”
他哑然。
等荷华开口让廖若进来的时候,她已经端坐在矮案前,手里执着毛笔,笔尖点在竹简上。营帐里寂静无声,除了她以外便再无旁人。
廖若不由得有些疑惑——明明方才她还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。
“外面发生了何事,如此喧哗?”荷华声音平静。
廖若单膝跪地,抱拳道:
“有受伤的将士闹起来了,说……”
“说什么?”
廖若迟疑片刻,低头回复:
“——说王后赐给他们的符篆有毒!”
第102章 国殇(4)别怕。
听到廖若的话,荷华悚然一惊。
想也没想,直接跟着廖若直接出了营帐过去查看。
正如廖若所说,好几名士兵贴身佩戴符篆的地方,都出现了紫红色的疱疹。密密麻麻,看上去十分可怖。
“怎么回事?”荷华问一旁诊治的医女。
对方瑟瑟回答:“本来是想给其中一个伤兵止血治疗外伤,谁知道扒开衣服后,看见了这个。再看一旁的几个伤兵,都是这样。”
她将头压得极低,声音发抖:“很像,很像……疫病!”
“疫病”二字才说出来,所有人都变了脸色。
此时摇光也疾步走了过来,他进来的时候,廖若特意瞧了瞧他衣服。
不知为何,向来干净整洁的太子殿下衣襟灰扑扑的,像是地上滚过一遭似得。
廖若觉得,嗯,自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。
没半天功夫,摇光便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。等医女讲完伤兵的情况后,他深深看了荷华一眼。
那目光很复杂,有惶惑,有失望,有怀疑,还有……
深深的担忧。
最终,只是化作一声叹息。
他道:“去查查符篆用的金粉和竹简材质是不是出了问题,或者有人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陷害母后,然后命所有士兵暂时不要佩戴。”
旋即又看向其他人:“这件事不准外传。为了防止疫病蔓延——”
他顿了顿,道:“这几个伤兵,先处置掉。”
闻言,还醒着的伤兵顿时一片哭嚎,有的在地上连连磕头请求太子殿下饶过自己,还有的见状不对,立即起身想要朝着帐子外逃——
然而,还没到门口,薄薄的寒光,如同银色飞鸟那样惊起。
猩红的血溅上荷华的脸。
眨眼的功夫,死人已经倒地,咽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,贯穿他的颈部血脉。
摇光收剑回鞘,拿了丝巾,替她轻柔拭去脸上的血珠,温声道:
“别怕。”
“如果事情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,我会派人送母后回王都。”
“这里的一切,都和母后没有关系。”
荷华凝视着他,而他也凝视着荷华。
他在告诉她“别怕”,也承诺他会替她处理好一切,可他刚进医帐时看她的第一眼,足以让荷华从情爱的幻梦里惊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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