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人留意到,大殿中央伫立的少年君王的身影,是如此落寞。_我?的?书/城¨ ?埂¢歆?最¨全*
夜晚,齐清带着小厨房煮好的长寿面去承乾殿探望郢王钰时,正看见郢王钰禀退了所有伺候的内侍和宫婢,独自一人坐在长廊下看雪。
鹅毛大的雪纷扬而下,落在枝头上、台阶上、人的眉眼睫羽上,一片碎玉乱琼,干净得找不出什么杂质,好似连人的一头青丝也化作霜发,天地寰宇白若缟素,一片茫茫极是干净。
雪花飘飘荡荡,郢王钰的眼神也飘飘荡荡。
“陛下。”齐清站在他身后,轻声唤道。
郢王钰微侧过脸,“你来了呀。”
齐清将侍女端着的长寿面捧过来,温声道:“陛下不若尝尝?这是妾刚刚命人煮好的,见宫宴上您胃口不佳,便回去做了这碗。”
郢王钰却没有吃,只是淡淡笑了笑,“爱妃有心了。”
齐清也不勉强,只是将碗放到一旁,问道:“陛下可是在忧心临渊君的身体?临渊君吉人自有天相,不会出事的,更何况昭公主已经带着整个太医院的御医过去瞧了。”
郢王钰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
远处琼玉台灯火通明,隐隐有宫装高鬓的人影在珠帘玉箔之间晃动,仿佛薄薄的剪纸。
顺着他看的方向,齐清问道:“陛下可是在等昭公主?”
郢王钰微微垂眸,“小时候每年过生日,阿姊也会给我下一碗面,只是后来我们长大了,她就没怎么下过厨了。”
他笑了笑,“也许她是觉得,临渊君更要紧一些吧。”
齐清敏锐地察觉出郢王钰没有自称“寡人”,而是“我”。
她斟酌着用词,道:“昭公主今日也为陛下准备了贺礼,只是事发突然未能来得及奉上,妾相信公主是无意之举。~x?h·u/l_i-a\n,.+c/o′m_”
郢王钰摇头:“算了,不是第一次了,这么多年过来,寡人也习惯了。”
他微微仰起头,深褐的瞳孔里倒映出漫天飘飞的雪花,“其实刚刚寡人忍不住想,如果中毒的人是我而非王兄,阿姊还有那些大臣,是否会紧张如斯……世人皆知郢国临渊君才智谋略冠绝天下,是郢国之柱石,是青史留名的人物。而寡人呢……”
他自嘲地一笑:“如果没有阿姊多年以来谨慎筹谋,恐怕多年以前,寡人早已经成为襄王叔的刀下亡魂了。”
对于多年前郢襄公谋划之事,齐清也略有耳闻,她想了想,道:
“昭公主对陛下拳拳爱护之心,令人动容,郢襄公也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。临渊君既然都选择弃暗投明,协助陛下诛杀叛逆,此番昭公主紧张临渊君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微微一顿,她又道:“不过妾瞧着,昭公主确实与临渊君……兄妹情深。”
“兄妹情深”这个词她用得很巧妙,并没有直接点出其中关键。
郢王钰听出了弦外之音,苦涩道:“你也看出来了?”
不等齐清回答,他遥望着琼玉台的方向,眼神暗淡无比,低声:
“很早之前,阿姊就和王兄在一起了。可以说,我的王位,全靠着阿姊向王兄求宠维系的。不然,在当年王兄杀了王叔,带兵进入碧落城之际,郢国就该改朝换代了……”
“可陛下才是正统。”齐清不动声色地道,“妾其实有些疑惑,为何临渊君明明是先王长子,却自幼生长在郢襄公膝下。”
“因为……”涉及宫廷秘闻,郢王钰有些犹豫,但四下无外人,齐清又是他的妃子,想了想,还是和盘托出:
“因为王兄的母妃玉姬,原是襄王叔未过门的妻子。.幻\想\姬? !耕-新!醉^全!只是后来一次宫宴上,她被父王相中,所以才入了宫。后来襄王叔私下与玉姬相会,被父王发现,父王盛怒之下处死玉姬,当时玉姬刚刚生下王兄,阖宫上下流言四起,怀疑王兄血脉。襄王叔主动上交兵权,带着王兄回到临渊郡禁足思过。襄王叔走后,父王便一病不起。”
君夺臣妻……
难怪颜瑾身为王长子,成长经历却如此复杂。
恐怕连他自己,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,究竟是谁吧。
郢王钰苦笑:“我与阿姊虽占了个正统的名头,但母后去世得早,父王因为玉姬之死,身体日益病重,朝政为贵妃和三哥的党羽把控。眼看父王殡天,三哥想要篡权夺位,最后还是襄王叔带着王兄,从临渊郡千里迢迢奔波而来,替我杀死了三哥和一批有异心的反臣……”
他闭了闭眼,“襄王叔助我登上王位,可最后,寡人还是一样处死了他。甚至……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……”
蓦地回过身,将头靠在她怀里,“寡人……是不是很无能?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,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庇佑不住,还得靠着她来平衡朝政。”
在她怀里,少年的肩膀颤抖着,梦呓般喃喃:
“清儿,这个世上,我只剩下你了。我也只有你了……”
面对郢王钰的脆弱与无助,齐清犹豫片刻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后,将手放在他背上,轻轻拍打着。
有不知名的箫声从琼玉台上传来,清清亮亮,孤寂无比。
她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:没事的,齐清,你可以演的。
就像以前母亲教你怎么侍奉夫君,你可以演得天衣无缝。
先掉眼泪,然后给他慰藉,最后挑拨他和临渊君之间的信任。
你是宸国的细作,别忘了你此行来郢国的目的。
可看见十九岁少年那双落寞的,有些消沉的眼睛,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只是默默陪着他,在屋檐下裹着大氅,坐着看了一整晚的雪。
第一次,她做不到下定决心,去欺骗他。
天明之际,她从承乾殿出来,忽然一队精兵走过,将她拦下。
齐清正要开口斥责对方胆大妄为,侍卫长却将一个细颈玉瓶,在她面前晃了晃,然后问她:
“夫人可认识此物?”
齐清摇头,“耿侍卫为何突然问本宫这个?”
侍卫长却道:“雪月夫人虽矢口否认,可这瓶毒药却是从夫人的初元殿里搜出来的。属下奉昭公主之命,彻查下毒一事,得罪了。”
第149章 清庙(16)御驾亲征。
与临渊君颜瑾中毒的消息,一起送回紫宸宫的,还有云中郡守沈奚派羽檄驿卒八百里加急的战报——郢国以宸国细作给临渊君下毒为由,派遣郢军进犯云中郡。
从战报来看,郢军来势汹汹,打得东境军措手不及,霜禾隘首战大捷后,郢军势如破竹,一路直向盛阳城而来。
一旦盛阳城失陷,宸国王都的东北方向再无防守之力。
荷华连夜召集沈冉、廖若和姜璘等人入宫,和摇光一同商讨对策。
“临渊君表面借口说是十二月末,有我们的细作给他投毒,但从行军路线来看,十月起他就一直在谋划此事,不然霜禾隘不会那么快就失守。”廖若眉头紧锁。
荷华亦是道:“哀家虽有预料,但没想到他会直接挑年关之际行军。”
“是他的风格。”摇光苦笑,摇头道,“年关将近,驻守的士兵一心期盼着
过年,无论是巡逻还是放哨,警惕都会放松很多。”
他的手在地图上点了点,“兵贵神速,盛阳城位于漓河东岸,若我预判不错,临渊君如果是十月就在准备进兵的话,恐怕已经派人在漓河上游狭窄河段修筑好了堤坝,拦截水流形成湖泊,积蓄水量。”
“筑坝蓄湖?”荷华一怔。
摇光颔首:“若我是他,我不会放弃漓河这么有利的地理条件。一旦堤坝修筑完成,秘密挖掘引水渠道,就能将蓄水导向盛阳城东侧,待水位足够高时,掘开堤坝或渠道,利用水势冲击城市西侧城墙或通过东岸低洼处,倒灌入城。如此一来,不出十日,盛阳城必破。”
沈冉同样补充道:“不管是修筑堤坝还是挖渠引水,都是郢国江渊营的拿手好戏——郢军毕竟是以水师闻名天下。更何况当时宸国朝野上下都在因丰泽郡大旱,流民起义一事忧心忡忡,根本无暇顾及是不是有人会在漓河上游偷偷搞小动作。”
被两人所描绘的事实所惊,荷华心下一沉。
许久,她深吸口气,道:“派人传信给盛阳城郡守沈奚……不,廖若,你现在就带人赶去漓河上游,看看是否有人在挖掘水渠。若有,尽数扑杀,一个都不能放过。”
廖若应声领命,当即匆匆离开。
她又看向丞相姜璘:“加急传信给沈奚,让他无论如何,都要守住盛阳城,同时密切关注漓河一带的情况。”
姜璘点头称是。
窗外墨色如渊,重重铅云低垂,檐角冰棱垂如寒剑,宫灯在风隙里明明灭灭,似孤魂提灯踟蹰于永夜,令人觉得脊背发凉。
未几,又有最新的战报传来。
“是临渊君新送来的战书。”内侍低头将金箔书奉上。
荷华展开一开,颜瑾一改往日风雅之气,笔锋凌厉毫不留情,语句寥寥却如冰刃出鞘,剜骨锥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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