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璃瓦像是吸附了满天星子的微光,飞檐翘角如淬了银的弯刀,映着遥遥宫墙下巡夜侍卫甲叶的冷光,像谁把银河捻碎了,嵌进这沉沉宫阙的每一道肌理。+w^o\s*y!w..′c-o¢m+
她忽然就感觉到久违的自由。
其实荷华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在宸王烨面前会那般不自在。
若用物件类比,她也是静纾的嫁妆之一。
静纾若遇不测,她便要第一时间站出来,代替静纾服侍宸王烨,继续维系宸国和兆朝的联系。
所以她很黏静纾,就像一个小宠物一样,每天都想方设法逗她开心。一是她们感情的确很好,二是,姊妹俩荣辱与共,休戚相关。
可……可她是人啊,为什么总要将自己当成物件呢?
荷华不知道哪儿出了错,但她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。
她知道媵妾在这个时代的诸侯国里非常普遍,这种制度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嫁女一方的利益。而两国联姻,最重要的莫过于利益。
就像曾经兆王后的媵妾,兆王后有孕,她便在兆王后的吩咐下服侍父王,分担君恩。只是,分着分着,一场难产下来,人就没了。
她摇了摇头,决定不再想这些让人烦恼的东西。
她踮着脚尖,沿着屋脊小心翼翼地行走着,风鼓起她的长裙和广袖,像一只振振欲飞的青鸟。
如果真的能变成一只鸟,飞出这深宫内苑就好了。
就在荷华神思逸飞之际,底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咳:
“夜凉风寒,姑娘还是下来吧。”
荷华心下一惊,脚底打滑,“啊”的一声,直直从屋顶摔了下去!
莲青色的裙摆如花在风里漫漫开放。
她紧张地闭上眼,却没有像预料那般跌落在地,浑身酸痛。
恰恰相反,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,有些坚硬却很舒服的地方。?五-4¨看_书\ ^已.发′布\罪¢辛?蟑?节^
她好奇地睁开眼,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。
银色的月光流淌在少年素净的衣袂上,仿佛春风过处,千山梨花如雪。
她只听见自己心脏怦怦直跳。
好不容易回过神,荷华忽然起了玩笑心思,歪着头,一眼不眨地认真瞧他,“是你?你还要抱我到什么时候?”
摇光哑然失笑,放开她后,郑重行礼:
“摇光见过……”
他想了想,恭声唤道:“小夫人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荷华意兴阑珊地摆摆手,“入宫这么久,你父王都没见过我几次,我长姊还担得起别人尊称一声纾夫人,我却是万万担待不起的。我姓姬,你和他们一样叫我七子就好。”
“七子可是在怨?”摇光以为荷华因不受宠而失落。
“怨什么?”荷华摇了摇头,朝他勾勾手指头,示意他靠近自己,然后小声说,“你父王不理我才好呢,其实,其实我——”
摇光微有诧异,然而荷华却没有说下去。
半晌,她只是道:“谢谢你方才接住我。”
摇光微笑,“七子以后注意安全便是。”
听见他的话,女孩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专注地瞧着他,突然开口询问:
“为什么救我?我只是你父王一个不受宠的媵妾,你如果想通过我讨好长姊,应该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。”
“更何况——”她话锋一转,“以你宸国太子的身份,应该也不至于讨好长姊。”
“那七子又是为何不害怕孤?男女有别,礼教大防,七子如此,恐会给自己带来不利影响。”摇光唇角含笑,反问。
荷华歪着脑袋,认真想了想,回答他:“你长得真好看。/墈`书!屋*晓,税!徃- !耕/薪+罪`快¨”
或许是没预料到眼前的女孩会如此直白,摇光愣了一愣,忽而握拳在唇边,低笑:
“有趣,有趣!那孤也可以告诉七子,因为——”
他抬起头,看向方才荷华爬的那棵树:
“那株树,也是孤小时候常常爬的。实际上,七子跌落的地方,孤小时候也摔下过好几次。不过没七子运气好,孤可没人去接。”
仿佛是回忆起什么,他眼里有悠远的光。
晚风在两人之间徐徐吹着,吹得花影摇曳,柳枝拂动。被风里的清凉水汽所侵染,荷华“阿嚏”一声,皱了皱精巧的小鼻子。
摇光衣袖垂落,向她优雅拱手:“天色已晚,还请七子早些回宫歇息吧。今夜见面之事,切莫向外人提起。”
荷华点点头,然而离去前,她又止住脚步,迟疑了片刻后,回身问他:
“那我以后还能来听你弹琴吗?”
月华如霜,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少年琉璃般明澈的眼眸,就在荷华的希冀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落空时,摇光展颜笑道:
“摇光,随时恭候。”
第177章 章台柳(2)琴瑟在御,莫不静好。……
往后的日子,就这样平淡如水地消失在紫宸宫的朱墙碧瓦里,午夜听琴,也成了荷华与摇光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。
接触多了,荷华才知道,原来这处名为“栖霞”的宫室是摇光母亲,夏国公主华阳夫人的旧居。
自从华阳夫人去世,栖霞殿便荒废下来,再无宫人入住。至于荒废的具体原因是什么,摇光并不愿细说,荷华也没有追问。
对于她来说,每隔几天,能来栖霞殿见见摇光,听他抚琴一曲,就已经很知足了。
平日里两人在紫宸宫里相遇,都是略略一点头,像是蜻蜓掠过湖面,从不多说一句话,便去向不同的方向。
日光之下,他们只是君王的妃嫔与太子。
没有其他交集。
也不允许有更多的交集。
那夜月明星稀,池水如碧琉璃般通透干净,荷华穿了件嫩绿如春柳的广袖留仙裙,坐在莲池旁的石凳上。
或许是长姊大病初愈,她心里卸下一块大石头,难得有了说话的兴致,像只小麻雀一样,叽叽喳喳地同摇光说着兆国的风土人情。
“我兄长做的蔷薇玉露酥可好吃啦!之前我和他比试射箭,我用的是外公送我的连珠弩,一口气赢了他好几次,他没办法,只能给我做玉露酥,然后一蒸笼全部被我端走了。”
闻言,摇光抚琴的手指微微一顿,不经意地问了句:
“连珠弩?七子居然还会这个?”
“对呀对呀,听母亲说,我外公可是制作连珠弩的大师呢。最初连珠弩.的图纸,就是他画出来的。我小时候淘气,不小心把茶水洒到图纸上,父王大怒,重重责罚了我的乳母奚夷。”
说起此事,荷华心有余悸,直到那日,她才知道,何为天子的雷霆之怒。自此,荷华再也没有见过外公入宫探望母亲。
“兆国的连珠弩,一弩十矢,锋锐无比,确实堪称战场上克敌制胜的不二利器。”摇光颔首,表达了对连珠弩的肯定。
“那当然,我们兆朝迁都幽京后,还能抵御北疆蛮族,我外公功不可没。”荷华挺起胸膛,骄傲得犹如只小孔雀,但很快,她的声音又低落下来,喃喃道:
“只可惜外公死后,整个王畿懂得制作连珠弩的人,应该只剩下他的大弟子了……”
“大弟子?”摇光挑眉,“他叫什么?莫非……还在幽京?”
荷华“嗯”了一声,回忆片刻,不确定地道:
“好像是叫江修远。听母妃说,他给外公结束守丧,便去了幽京附近一个小山村隐居,连父王都没再见过他的踪影。”
“身怀绝技,在这群雄争霸的乱世中,毕竟为人所觊觎,容易遭致无妄之灾。”摇光微地一声叹息,似是认同江修远的做法。
荷华点点头,声音却带着几分失落:
“你说得对,只是有时候想起,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……毕竟如今的兆朝,能记得外公和我母妃的人
,可能只有他了。”
她别过脸,只是凝望池中一轮残霜月,然而杏子般明亮的眼里,浮起薄薄一层水雾。
“七子可是思乡了?”摇光敏锐发现女孩的异样。
荷华胡乱抹了把脸,“才没有!”
料曾想她因为太用力,羊脂玉般白皙的脸庞留下道道红痕,衬着微红的眼眶,愈发显得像是受了欺负般委屈。
好似一只双眼通红的小兔子。
摇光这样想着,起身递给她一方手帕。荷华接过手帕,掌心触碰到细腻的丝绸纹理的一瞬间,仿佛还能察觉对方的体温。
两抹红霞不禁飞上她的双颊,荷华低声道一句谢后,小声说:“我先回去了,明早还要去探望长姊,她说要教我弹箜篌。”
摇光“嗯”了一声,回到古琴之前,目送少女提裙离开。
清夜无尘,月色如银,少年太子仍是一袭白衣,如同琼林玉树般神姿高澈,隐隐透出几分清冷。
与此同时,走到僻静处的荷华,趁着四周无人,小心翼翼地展开手帕,鼻尖似乎传来淡淡的水沉香气息,清冽而好闻。
借着水银般明亮的月光,她看清帕上并未绣什么字,唯有小小一颗星辰,与主人的名字遥相呼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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