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早上是被冻醒的,
厚棉被盖身上,被子上还压着狐裘大氅,就这样还是冷,
起来后才明白怎么回事,
原来该放屋子中间的火盆被拖走了,拖到了窗边,乔家姐妹那里。\x~i+a.n,y.u-k`s~.?c`o_m?
门开了,三个姑娘鱼贯而入,端着小木盆,看起来像刚洗漱完,
她们每人都看了她一眼,没人理她,往方桌边一坐,喝起粥来。
她们不理阿巧,阿巧自然也不上赶着贴过去,
三姐妹喝着粥,阿巧从床底下摸出小包袱,是裴将军给她的包袱。
怅然地叹了口气,这才一晚,竟有物是人非的错觉。
打开包袱,先露出一个良籍书,但她目光被一旁的香囊吸引,
是姑娘家用的香囊,月白色,凑近了闻,有淡淡的玉兰香,同样是她喜欢的味道,上面更是绣了个“巧”字,
是她的东西...
心脏忽而猛烈跳动,将军为何会有她的贴身之物...
轻轻捏了下,发现里面有硬物,她解开系绳,发现玉兰花瓣中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,
取出凝视,
脑中嗡的一响,
木牌上赫然刻着“裴昭”二字,刻痕幼稚,歪歪扭扭,和她的那块木牌出自同一个孩子之手,就像礼物一样,一个给阿娘,一个给爹爹。*0~d^i*a′n′k-a?n¨s¢h_u′.?c\o!m·
她是不会看错的,那块写着阿巧的木牌她看了千遍万遍,刻痕早就拓印在了心上,也正是对那个孩子的念想才支撑她在赵王身边活下来的。
数九寒冬,后颈出了一层细汗,
捏着木牌的手在抖...
或许她真的有个孩子,而孩子的父亲正是那个将军。
为何…为何将军要骗她!
她收起香囊向外冲去,正好撞上推门而入的纺纱娘,
纺纱娘张大了嘴,“怎么了这是?”
阿巧急忙拿起纺纱娘的手,在她手心写下“马”字,
大军拔营少说也要一整晚,若她驾马赶回,有八成的把握见到将军,见到将军定要问出孩子的下落!
纺纱娘不识字,疑惑地啊了声,阿巧急得差点原地转圈,跑到院子里掰下根树枝,在雪地上画出一匹马的轮廓。
“你要买马?”纺纱娘问,
阿巧使劲点头!
女人蹙眉,“你要走?”
阿巧又点头,
女人迟疑了,“可裴将军让我照顾好你…你这一走,我怎么照顾你啊…”
阿巧一咬牙,转身进屋,拿起良籍书当着纺纱娘的面丢进炭盆!
就看火舌舔瞬间舔上,眨眼就将布帛烧了个穿,
一个年轻的女子没了良籍书,留下就等于告诉官府,我是奴籍,快来抓我做官妓。?k,s·w·x*s_./o?r.g^
纺纱娘目瞪口呆,回过神来一拍大腿,“我的个祖宗诶!你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啊!”
阿巧在抖,倔强地指了指雪地里画着的马,
女人一跺脚,“祖宗诶,我我我这就去买马,但从镇子一来一回好歹一两个时辰…你你你可别又犯傻啊!”
阿巧想跟着一起,可无奈脚筋被挑,根本走不快,于是“客气”地将纺纱娘推出门,意思是快一些,
纺纱娘叹着气离开,说什么,“这乱世,赶着出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呢。”
木门吱呀关上,身后传来三姐妹的嗤笑,
一个说,“这种天气离镇,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。”
一个接话,“蠢死的。”
第三个说,“怎么死不知道,反正死了肯定进雪狼肚里。”
是的,北地冬天雪狼泛滥,她在赵营时几次遇上狼群夜袭,大军损失了不少战马。
阿巧何尝不懂,但事关她的孩子,拼了命也要一试啊。
她不理会三姐妹的闲言碎语,抖开包袱准备行囊,拿了火折子,破布,擀面杖,三张粗面饼,还有一把切肉小刀,
三姐妹倒也没阻拦,自顾自地说话,
乔大往纺纱机前一坐,又开始说齐王了,
她说,“我听说齐王有个娃!”
另一个回,“废话。”
乔大啧了下,说,“可惜那娃没了。”
“死了?!”另外两个异口同声,
乔大故作高深,“失踪了!”
阿巧打包的手一顿,就听身后响起叮呤哐啷收拾碗筷的声音,乔大伸了个懒腰,叹道,“可惜啊,一点点大就没了。”
另一个笑道,“给雪狼吃了罢。”
半是说给阿巧听的。
阿巧想,当君王的必然都早早有了子嗣,齐王定也如此,生在帝王家,能被雪狼吃了纯属胡扯,但沦为权力争夺的牺牲品倒是很有可能。
严冬的风越发张狂,裹着雪粒子往窗户上招呼,
屋里燃着裴将军给她劈的柴,噼啪响着,听得她越发心焦,
狐裘大衣早已裹在身上,包袱也背好了,坐床边蓄势待发,门口刚传来马蹄声,就一头冲了出去,
脚腕钻心的疼。
牵过缰绳,翻身上马,她点头道别纺纱娘,一夹马腹,向着日出方向而去!
这风是想杀人!
细密的刀子割在脸上,手上,以及任何暴露出来的地方,
纺纱娘给她选了匹罗山马,罗山马速度惊人,耐力却不行,
她是奔着耗干马匹去的,伏着身子,甩缰绳,夹马腹,只恨自己没马鞭,不然怎么着也要让这马跑出残影,
于日落时分抵达营地,
大军已拔营了,留下帐篷驻扎的印记和炭火留下的黢黑污痕,
她翻身下马,积雪已经到了小腿,囫囵啃了几口粗面饼,又在干净的地方抓了把雪塞嘴里,
填肚子的工夫已经摸清大军的去向了,
和她猜测的一样,将军的目标是济宁城,那地方易守难攻,有大量良田,且四通八达,一旦拿下,就等于提前达成了齐王统一北地的野心。
重新上马,顺着大军的踪迹追去,
到底不是耐跑的马种,刚入夜就跑废了半条命,好在她远远地看见大军的踪迹了,
长长的队伍在雪夜里画出一条淡淡的痕迹,队尾的战旗在风中猎猎,
雪地反着剔透的月光,将那旗帜照得一清二楚,
黑底狼牙纹,是骑兵先锋的旗帜,
是裴将军的军队没错
她心中一颤,万般思绪涌现,
侧腰隐隐发着热,似是那只温热的,犹豫的,欲触还羞的大手又贴了上来。
他们又要见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