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巧看见冒出的小草尖芽,
短短的一截,用尽全力在这寒冷荒芜的北地生存着。?第[?一(-看^2书£网¥ `?追£最]§新o?章¢#节{
浸湿了的衣襟散发出刺鼻的酒味,闻得她又泛起恶心。
她眼巴巴地望着大帐方向,
好像等了好久好久,终于盼到了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夜幕中,
杜松缓缓向她走来...
心脏再次猛烈地跳动,
少年面色是那么凝重,看着她,眼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怜悯,
“将军说了...不过是个营妓,怀的说不准是野种,有身孕也依旧行刑。”
阿巧短暂地愣了愣,旋即无声大笑,
笑自己蠢,笑自己痴心妄想,笑自己有眼无珠错付真心!
从一开始就不该生出期待,
即便给他生过孩子,还怀着身孕,也抵不过那堂堂大将军得了新欢,弃她如敝履。
实在是所托非人。
她低下头,露出雪白的后颈。
行刑官长叹一声,
“作孽,砍了这么多人,从没砍过大肚婆娘...”
“一尸两命啊...”
杜松单膝跪下,挽起阿巧垂落的青丝,
挽起,卷在手心,露出后颈所有肌肤,
阿巧懂,甚至心生感激。
斩首最忌讳一刀砍下去没能彻底斩断,
头发或衣服挡着,会影响刀刃的精准,无法干净利落地斩断脖颈,
补上第二刀,第三刀只会让她承受更多痛苦。{?^0÷?0·?小]%说ˉ?网? μ无±¨?错\}£内_?{容?
目之所及的积雪已然开始消融,
再没机会看见春天了吧。
万籁俱静,
她呼出一口白汽,
五尺长刀再次举起,寒光落下,
斩。
...
三日后,
齐营,
清晨的光刚穿过中军大帐的大门,数位将士便跟着鱼贯而入,分两边落座,商讨攻打济宁之策。
接下来是场硬仗。
济宁城君不过二十有三,一副文弱像,
却能先弑父,再在一夜之间连杀十二手足,只为窜取城主之位。
而济宁城则靠着得天独厚的地形固守城门数十载,
靠攻城,难,打下这座城少说要折损三万精兵,
靠围困,依旧得不偿失,
大军每驻扎一天,就要消耗粮草百石,而随军粮草已经告急,
齐王把持着军需供给,若切断补给,军心必然大乱。
打了三年的仗,裴昭手中的兵权早就成了君王的心腹大患,
可行军打仗最是表面风光,但凡军需一断,整支大军便如抽了骨头的猛虎,
粮草就是命脉,命脉攥在齐王手里,
远在王宫里的那人只需轻轻一掐,
这三年来打下的疆土,攒下的军威,甚至费尽心思找到的阿巧,转眼就会拱手还予他人。*k~a¢n^s_h^u^j`u~n·.?c^c\
铜案后,男人半张脸隐在晨光阴影里,锁着眉,看将士们争论献策。
“将军。”
少年的声音打断了众人,
杜松手持长匣进入大帐,匣子是开着的,经过将领时让人将里面的东西看了个清楚。
一时间帐内极静,只听偶有炭火迸裂,
杜松将长匣放下,裴昭视线落在匣内之物上,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,只道,"放着吧。"
放下了,杜松却没走,
或许是三天的相处让他对小哑巴生出了怜悯,叫他在将军面前说出了不该说的话,
“将军,她手腕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,若再不救治怕是连抓握都困难。”
剿灭戎夷的那场仗让阿巧手腕关节错了位,再加之后来一直被反剪在身后,错位越发严重,
她一直瞒着,拼了命地干活,就怕马队不要她。
裴昭将视线从那束长发上移开,
是阿巧的长发。
诚然,先是逃跑,后又几次三番对他说谎,光这些就已经让他气上心头,在看见香囊的那一瞬,怒火更炽,
即便这样也远没到想要阿巧性命的地步,
割发代首,也只是想借此机会刺激阿巧开口说话,
只可惜无功而返,
无功而返,就未免有些失望,
连生死都不起作用,他不知到底要怎样的刺激才能让阿巧找回声音。
那行刑官是他安排的,只割发,不会伤她分毫,
但阿巧传出有孕之事他却是没想到,
有身孕,他自然欣喜,但仅靠战马问诊难免儿戏,军中唯一会诊脉的大夫被召回了齐王宫,
只有等新的大夫到来再下定论。
将军的沉默让杜松出了一脖子冷汗,
这三天小哑巴像吃了熊心豹子胆,自作主张住进马厩不说,还对将军的命令充耳不问,
将军连召她三天进帐,
她呢,
连着躲灵越帐里躲了三天,
放眼整个大营,也就裴灵越那女人敢和将军对着干,
毕竟是将军的妹妹,又是顶尖的细作,这次戎夷内部的情报传递多亏了她,否则少说要拖上十天半月。
不过实话实说,若他是阿巧,定也会心生怨气,
...
杜松出了中军大帐,径直往马厩走去,
阿巧正在外面配饲草,将粟,豆,干草等按比重混合在槽里,
她一只手腕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,于是干脆垂在身侧,随着动作前后晃动。
晨光薄雾中,草料堆上浮着一层金粉似的尘埃,
少女见他来了,直起腰朝他挥了挥手,
及腰长发被一刀切下,眼下发尾只能堪堪触到肩膀,她干脆找了块方麻布斜过来盖头上,在脖子后面打了个结固定,当头巾用,
杜松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可爱。
女子被削去长发会被认为是奇耻大辱,闭门不出是轻的,心思重的,悬梁自尽都有可能,
阿巧没有,她和个没事人一样,一点不避讳着见人,不但不避讳,还在马厩忙得热火朝天。
这让她在杜松心里同其他女子更生出不同来。
阿巧单手接过杜松抛来的粟米棒,往草垛子上一靠,半个身子都嵌了进去,舒服地闭上双眼。
杜松也跟着一靠,同样半个身子嵌了进去,
“将军晚上让你去大帐。”杜松开口,
阿巧一怔,眼中闪过不安。
杜松又说,“不是让你进帐伺候,是大夫来了,给你诊脉...”
阿巧明显轻松了不少,咽下粟米,点了点头。
杜松坐正,严肃道,“还有,你别总往灵越帐里跑,她早晚要走的,到时候你往哪躲?”
阿巧把粟米棒子叼嘴里,同样坐直了身子,在手上写下,
“躲你帐里。”
清晨的光束倏地跃进阿巧眼底,照得她双眸透彻,
粘在发尾的干草轻轻飘落,
一摇,一晃,
落在心上,
挠的人心痒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