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巧去裴灵越帐里找人,人不在,去马厩,被看管的士兵撵了出来,
她也不是上赶着去干苦力的,军营里,最脏最累的活全归俘虏或者营妓,
打扫马厩便是其一,
干了活,才有饭吃,
半天下来能分小半张藜麦饼,藜麦本身就粗糙,饼里还夹着沙子,不留神还能被硬东西咯牙。_a-i/l+e·x^i?a*o~s_h`u_o~.\c¢o?m′
这些天虽然一直住裴灵越帐里蹭吃蹭喝,但该干的活没少干,
不堪下咽的藜麦饼被她偷偷存了起来,跑路的时候吃。
马厩不让进,阿巧只好先回灵越帐中,
她不舍得灵越走,确实藏了些私心,毕竟有床榻睡,有被子盖,有炭火烤的感觉太好了,
况且灵越对她好,怕她冷,晚上还会搂着她一起睡。
灵越一走,她只有两个选择,
要么去营妓帐篷过夜,要么和乌雅一起挤草堆,然后等裴昭有兴致睡她的时候再去中军大帐脱衣裳伺候。
就和真正的妓子一样。
她将凌乱的营帐收拾干净,从角落搬来两坛梨花白,跪坐下来,安静等待灵越回来,喝上几杯,当作道别。
可是灵越没回来,
士兵进来收拾灵越的东西,装箱,封上,抬走,等下次回来再用。
好在给阿巧留了个铜案,一张床榻,
空荡荡的帐篷,两坛酒突兀地摆台面上,
夕阳渐沉,帐外的天光一寸寸暗下去,
士兵离开了,
逆着光,阿巧怔怔看着落日许久,趴在桌上,将脸埋进了臂弯。^$看?+-书3君¤ $§^首-#$发×_!
又被不声不响地抛弃了。
罢了。
都是这样...
习惯了...
她一趴就趴到了入夜,
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,挺起腰背时一件毛毯从肩头滑落,铜案前不知何时点起了炭火。
杜松靠着帐布坐,闭着眼,微微颔首,一条长腿曲起,怀里抱着佩剑,
少年人,一身玄甲抱着武器也很难和肃杀二字搭上边,更何况马尾搭肩上,衬的他更像个说书人口中的侠客。
诧异间,杜松醒了,揉了揉眼睛,
“我来找你,见你睡得香,就没打扰。”
阿巧把毛毯披回身上,比划了个道谢的手势。
杜松拿起身边包袱,把东西一件件摆台面上,
枣脯,胡麻饼,麻花馓子加干酪,满满当当铺了一桌。
“是裴灵越嘱咐我交给你的。”杜松道,“前线形势有变,她走得急,不能和你道别,让你别怪她。”
还有一样东西没拿出来,
藏在袖子里的头巾,
那是他无意间拿到的,为了不让将军误会匆忙藏了起来,
眼下是个归还的好机会,
可他不想还,
应该没必要了...
毕竟阿巧不知从哪又扯了块麻布当头巾,要旧的也没用,等下出门扔了便是。~8*6-z^w^w^.`c*o`m*
阿巧看着一桌子零嘴加吃食,一时间难以回过神,
裴灵越对她这么好,她还将人家想这么坏,
蠢阿巧!
杜松轻咳两声,把阿巧的魂拉了回来,
“裴灵越的帐篷不会收,等下有人给你送床褥和被子,你晚上没地方去,可以在这里住下。”
“将军说了,你懂如何照顾战马,这里离中军大帐不远,你负责把乌雅照顾好就行...”
阿巧怔住,
然而好事总是伴随着代价的,就听杜松又说,
“将军让你去他帐里伺候,结束..咳咳,结束了就让你回来...”
这个“结束”是什么意思,阿巧懂,杜松更懂。于是说出来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。
将军总当他是小孩,以为他听不懂,但他都十七了,只比阿巧小两岁,对男女那些事早已知晓。
他在军中长大,十二那年就被人塞了本春宫图,画上的男女用各种奇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。
送他春宫图的男人他甚至不熟,不过点头之交,满身酒气地揉了把他头顶,说长大了,看点爷们该看的,
那本春宫早不见了,可里面女主人公的身子和脸...
他毕生难忘...
很不合时宜的,杜松脑中浮现出那画上女子的艳丽面容,每每浮出一点,就被眼前这张清汤寡水的小圆脸给盖住,
阿巧自然看不出眼前人脑子里在想什么,写道,“麻烦转告将军,今晚我身子不利索,这些天不便伺候。”
言下之意就是来葵水了,做不了。
葵水被视为污秽和不详的象征,和产房的血光之灾一样,寻常男子很是忌讳,
就比如赵王,
平时把她锁榻上,好吃好喝地养着,
一旦来葵水了,那她只能在牲口棚过夜,直到身子干净了才能进帐。
裴昭肯定也一样,对此避之不及。
阿巧的借口杜松怎么可能明白,
他问,“不舒服?是不是生病了,要不要我给你弄点药?”
阿巧不好和杜松解释什么葵水不葵水,便写道,“无妨,睡一觉就好。还请帮我原话转述给将军。”
杜松道,“我给你找个大夫吧...先前的大夫去前线了,商队那男的会点医术,我把他找来?好像叫什么公子苏?”
阿巧打了个寒战,这都能提到公子苏,真是阴魂不散...
见阿巧打摆子,杜松更关切了,
毕竟将军让他照顾好小哑巴,这是军令,不能出差池。
他说着起身就要去找人,阿巧一急,下意识捉住少年手腕,
他们是面对面坐着的,这一扯,杜松没防备,突然被拉近,就看视野中的小圆脸急速靠近,
原来她眼角泪痣是深红色的...
阿巧摊开少年手心写下,“你别管,就转告将军我来葵水了,还有,别找公子苏来看!”
但凡要点脸的姑娘,谁会和男子说这种话,但她都是营妓了,要什么脸。
杜松带着一脑门的疑问离开了,他搞不懂什么叫葵水,阿巧也不和他解释,只说和将军说了自然就懂。
行吧,女人家的事,回头问杜兰就是。
送走了杜松,阿巧抱着新铺盖在榻上开心地滚了好几圈,
生上炭火,抓一把枣脯,美滋滋地盘腿坐榻上。
今晚有帐篷睡,有酒喝,有炭火烤,更重要的是没有裴昭,
多好。
她拿出衣襟里藏着的鬃毛,
这是她的希望,逃出去,往南走,自会找到出路。
正美着,面前突然出现半个人影,阿巧吓的身子一颤,差点下意识地打过去。还好半空中停下了。
是公子苏的幼子,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。
大晚上的,这孩子怎么会跑她帐里?
视线被孩子腰间的挂坠吸引,阿巧顿时瞪大了双眼,
这孩子,
为什么挂着木刻挂牌,还和她被烧毁的一模一样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