胳膊还酸着,食堂那点油光和王大海那张脸在脑子里搅和。?′?咸(=鱼D看μ?±书>>网¤·$ μ追#;¥最£新!>章\¨D节¢[
推开307宿舍门,一股暖烘烘的泡面味混着湿衣服气儿扑面而来。
“回来啦?”靠门下铺的小赵抬起头,嘴里还叼着半根火腿肠。
她手里捧个手机,屏幕亮得晃眼,正在看个跳舞视频,声音开得老大。
“嗯。”我把包扔自己床上,铁架子床嘎吱响了一声。
上铺的刘薇没动静,床帘拉着,透出点台灯光。
小赵按下暂停键,屋子里安静了点。
“食堂那事,咋样?张姐骂你没?”她凑过来,压低了点声音,带着东北腔特有的爽利劲儿。
我摇摇头,坐到床边:“没骂,但也没管。让别瞎操心。”
“啧,我就说吧!”小赵一拍大腿。
“王大海那狗东西,后台硬着呢!后勤部的赵副总,知道不?那是他表姐夫!你个小实习生,拿什么跟他刚?张姐明哲保身,聪明人!”
她塞完最后一口火腿肠,包装纸揉成一团,抛物线扔进墙角的垃圾桶。
“咱呐,管好自己这碗饭,别学老周,当出头椽子,容易烂!”
我张了张嘴,想说那油看着真不对劲,还有那些阀门箱子……但看着小赵一副“听姐的准没错”的表情,话又咽回去了。!k\u?a`i+d+u·x?s?./n·e′t~
“你懂啥,”上铺的帘子刷一下拉开,刘薇探出半个身子,眼镜片后的眼神有点冷。
“那不是管不管闲事的问题。是合同欺诈,是食品安全隐患!如果油真有问题,吃出毛病来,谁负责?”
她声音不高,但字字清楚,带着点书卷气的锋利。
小赵撇撇嘴:“哎哟喂,我的大硕士!你懂法,你厉害!可有用吗?你去举报试试?看是王大海先倒台,还是咱仨先卷铺盖滚蛋!”
她翻了个白眼,又戳亮手机,“现实点吧姐姐!咱这种小虾米,能翻起多大浪?”
刘薇没接话,只是推了推眼镜,灯光在她镜片上反了一下光。
她手里捏着本书,厚得能当砖头,封面上印着几个复杂的化学分子式。
宿舍里一时只剩下小赵手机里又响起来的背景音乐,节奏咚咚的。
我躺倒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上几道模糊的水渍印子。
胳膊的酸劲儿好像钻进骨头里了。
昨晚警报响的时候,那些冲出去的人影,还有老周今天佝偻着的背……安全,到底是个啥?就只是机器别炸,别漏气儿?
“哎,”我翻了个身,脸对着小赵,“赵儿,你天天巡检,累不?”
小赵正跟着手机里的节奏晃脑袋,闻言顿住,一脸“你问这废话干啥”的表情。.5/2¢0-s,s¢w..¢c`o/m·
“废话!累成狗好吧!那么大厂区,走一圈儿腿都细了!就盯着那些破仪表,温度、压力、流量……跟给机器磕头请安似的!就这,还老被骂不够仔细。”
她模仿着凶巴巴的腔调:“‘小赵!这个点温度偏高0.5度你没看见吗?!眼睛长哪儿了?’切!0.5度能咋地?天热了它还不兴喘口气儿?”
她越说越来劲,坐直了身子。
“最烦那些老杆子!动不动就‘我们当年……’‘艰苦奋斗……’现在啥年代了?”
“有机器不用,非得靠人死盯着?有那功夫琢磨点别的不好吗?”
“那你想干点啥别的?”我顺着她的话问。
小赵愣了一下,眼珠子转了转,泄气似的往后一靠。
“不知道。先混着呗,攒点钱,回老家开个小店?卖衣服?开奶茶店?反正……不想一辈子在这铁罐子里转悠,天天闻这硫磺味儿。”
她皱皱鼻子,好像真闻到了似的。
“那你呢,薇姐?”我抬头看向上铺,“你学那么精,就甘心在这儿做报表?”
刘薇合上手里的厚书,放到枕边。
灯光照着她半边脸,显得有点沉静。“当然不甘心。”她说得很直接,“但起点在这儿。”
“起点?”
“嗯。”她微微侧过脸。
“这厂子,看着笨重,像头搁浅的鲸鱼。可它身上流出来的东西,是工业的血脉。”
她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句。
“我在做的,是帮它算清楚每一笔‘账’。能耗、排放、效率……数据不会骗人。只有算明白了,才知道它哪里臃肿,哪里在流血。才能……让它变得更好。”
“变得更好?”小赵嗤笑一声,“咋变?把这大鲸鱼拆了卖了?”
“不是拆。”
刘薇语气平静,却有种力量。
“是让它游得更快,更干净。比如,”她眼神亮了一下,“我在研究一种新的催化剂,能降低裂化温度,减少能耗和污染。还有……太阳能驱动的电化学制氢技术,如果能跟现有装置耦合……”
“停停停!”小赵夸张地捂住耳朵。
“姐!亲姐!您说的每个字我都认识,放一块儿我咋就懵了呢?什么裂……什么氢?咱能说人话不?”
刘薇被打断,也不生气,嘴角似乎弯了一下,又很快抿直。
“就是让炼油厂以后少烧煤,少排废气,多用太阳光,产更干净的燃料。”她简单总结。
“太阳光?”小赵眨巴着眼睛,一脸“你逗我呢”的表情。
“就咱这地方?阴雨绵绵的?再说了,那玩意儿能炼油?听着跟科幻片似的!有这功夫,不如想想咋让食堂别用地沟油实在!”她又绕回去了。
“在厂里也能搞。”
刘薇的声音低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,“数据、实验室……总能找到切入点。
鲸鱼死了,沉入深海,还能滋养万物,那叫‘鲸落’。我们……总得做点什么,让它活着的时候,也能变得不一样吧?”
宿舍里安静下来。
窗外隐约传来厂区低沉的轰鸣,像某种巨兽永不停止的心跳。
小赵低头戳着手机,屏幕的光映着她若有所思的脸。刘薇重新拉上了床帘,但那本厚书的轮廓在帘子后面清晰可见。
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,看着天花板上那道蜿蜒的水渍,忽然想起陈师傅手臂上那块扭曲的疤。他说,安全规程是用血写的。
血写的规程,是为了保护这头巨兽,还有围着它忙碌的渺小人类。
巨兽活着,沉沉地呼吸。有人想给它磕头,有人想把它卖了,有人想让它学会吃阳光。
我呢?
宿舍的灯“啪”一声被小赵关掉了,黑暗笼罩下来。厂区的轰鸣似乎更响了,固执地敲打着耳膜。
鲸鱼活着,在深海里游动。我们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