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谈至性酣处,夜晚时分,张飞提着菜肴归来,三人方用了午食。*e*z.k,a!n?s`h/u-._n¨e·t\
随着张、刘两人离去,屋内不复热闹,一时寂寂。种平披衣起身,庭中月色如洗,孤星恒明,树影摇动,凉风习习。
他抓了把草籽洒进鸭窝,几只肥鸭大摇大摆地走到木栏下低头啄食,翅膀不时抖动一下。
“‘子兴视夜,明星有烂。将翱将翔,弋凫与雁’,师兄将野凫养的如此肥胖,若是挽弓射之,真不知是中矢而落,还是力竭而坠了。”
“叮叮”的细碎铃铛声伴随少女轻快的脚步靠近种平身侧,蔡琬头上只簪了绒花,正是种平自荆州带来的那朵粉紫色芍药花。
“霞绡烟紫,便教瑶台生碧。”种平拍净手中的草籽,起身轻轻夸赞了一句蔡琬今日的装扮,几只肥鸭嘎嘎乱叫了一通,又自做自事去了。
月色下,两个人的影子并肩而立。
蔡琬低着头,唇角极快地抿起,藏住了笑意,伸手扶了扶发簪:“……看来师兄修养的不错。”
她小声嘀咕了一句:“或许世间并非没有神佛。”
“什么?”种平侧耳去听,却只捕捉到微微风声。
“我是在想,师兄书稿中所言的‘大同之世’,果真能实现吗?”蔡琬目光柔和,眼中带着一种向往与希冀。
种平沉默了一会儿,随即仰起头,望向高悬于天幕中的皎皎明月:“……会存在的,或许那个世界并非是你所想的那般,是个完美无瑕的,‘天下为公’的世道,但它在最大范围内给与所有人平等的权利与义务,书籍流传至穷乡僻野,法度衡量上下,人皆可以劳易食,无战乱饥馑之忧,人人都能……”
这话如同痴人的一场梦呓,蔡琬长久的凝视着种平的侧脸,像是在看一个镜花水月的幻像,又像是苦行之人于蜃影中掬起了一捧甘泉。^1,7?n′o·v~e?l+.\c^o/m,
“……我明白。”
她轻轻的回答他,月亮照进蔡琬的眼睛里,倒映出种平的身影。
种平蓦然垂首,看见她瓷白的脸上满是坚定:“正如师兄书中所言‘观夫四牡周道。本载烝民同驰,自州牧裂疆而九鼎轻,豪右悬鹑而万室啼。举茂才者皆膏粱子,察孝廉者尽瑚琏器。岂不见未央宫外金吾醉,渭水桥边骸骨欹?’”
“沉疴积弊已久,唯变方兴!我想协助师兄拓印经典,让更多人能识文字,明道理。”
“嗯……我知道了。”种平抬起手,在空中微微停顿,最后掠去她肩上一片枯叶,“你放心,老师那里我会去说。”
蔡琬笑了:“父亲给我起了个小字,唤作‘明微’,师兄日后不如以此相唤?”
种平闻言一怔,蔡琬的笑容带着几分羞涩,又明明白白彰显出少女的情思。
他心中一时复杂难辨,竟不知要如何回答,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起腰间悬铃,蔡琬眼中浮现出一丝失落:“师兄若是……”
不知是怎么了,种平下意识上前一步,他胸口噪响难平,恰似蝶翅振颤,嗡鸣不止,脱口而出:“……你放心。叁叶屋 蕪错内容”
“……什么?”蔡琬眼眸微微睁大。
“我说。”种平克制着手抖,隔着布料轻轻握住她的手腕,吐字清晰而坚定地重复了一遍:“你放心。”
蔡琬已经分辨不出种平口中的“放心”,究竟是指那个世界终究会实现、让自己帮忙拓书,还是……抑或是三者都有。
她只觉得太安静,静到两个人的心声杂乱无序又如出一辙,仿佛雷霆入耳,声声摧人肺腑。
月亮已经西沉了。
第二天种平就从自己的鸭窝里挑了一对体型丰满,羽翼漂亮的鸭子拿红绸系好,临出门前对着镜子反复整理仪表。
国渊一进门就看见种平在往衣服上熏香,一时间还以为自己串进了程秉房中,颇为稀奇地将种平上下打量了一番,发觉他不仅穿了新衣,甚至连发丝都一丝不苟地束进了冠中,与平时大为不同。
“你这是……”国渊绕着种平转了一圈,才看见角落里的一对肥鸭,“哦?莫不是终于开窍了?这是要登门纳采?你何时寻的媒人?我怎么一无所知?”
“啊?对了!还要寻媒人……”种平练了半个时辰的笑容一垮,在两袖中摸了半天,才想起因为平日里不怎么花销,钱都扔给李蒙和王三了。
国渊兀自沉思:“会是谁呢?好难猜啊?总不会是伯喈先生家的女公子吧?”
种平动作一僵,心里记下待会儿要去找李蒙要钱,嘴上赶紧转移话题:“使君准备遣谁入荆州?”
“似乎是吴质,因其治农有功,不久前刚升任月令。”谈及政事,国渊也不再调侃种平,而是认真分析起此事,“若是益州真如你所言生出动乱,你以为使君将以谁为将?”
“益州氏族各成派系,自视甚高,我以为让二将军领兵,或有奇效。”
种平说到此处,眼中生出几分讥笑,这世道之中,只要是氏族,纵然是交州这等偏僻之地,也难以免俗。
“对了,士燮那里如何?”想到士壹行刺之事,种平不由得对士燮的忠心也生出几分怀疑。
“伯衡勿要忧虑此事,你只信赖主公便是,当日士燮携药前来看望于你,主公与子将先生将其拦在客室,做了一番刨心之言,其中详细也不必我一一道来,若是你想知晓,子将先生当是乐意告之的。总之士燮此人尚有观势识人之能,主公势强,便可弹压于他,使其无有反志,至于主公势弱……”
国渊嘴角含笑:“主公志向宏大,又有良才勇将,我想不至于会有被士燮反制的一日。”
……你这样和立flag有什么区别?
种平没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。
“如今黄巾之患不绝,其根源便在河内,流毒各郡,我听闻袁绍正有根除黄巾匪寇之意,而李傕自重,久存养贼之心。我同黑山张燕、河内马商苏双,张世平等人有一段旧谊,造纸规模已兴,我欲往河内一趟,联系商贾,商议贩刻书籍之事,顺便可以近观北方形式。”
国渊闻言脸色一变:“教化之道,你在交州推行也就罢了,怎么还真要将书册流于世间吗?商贾逐利,可不会顾你的名声和死活?你非得把自己置于众矢之的?”
“我既然说了要做,又岂会只停留在口舌之上?子尼,你知道我走的路没错,这就够了,若是不理解,那便当是为了你我之谊,勿复多言!”
种平转过身,目光触及到角落里的那两只肥鸭,微微柔和下来。
国渊长叹一声:“那你是看轻了我,伯衡,我从来没反对过你推行蒙学,普及文化,我只是替你担忧,你行事太激进了些,为何不能徐徐图之?”
“若是徐徐图之,我怕细水尚未长流,就被拦腰折断,但若是我将声势壮大,一开始便让这些人忧惧,再有人提出折中之策,反而才会被接受。”
种平坦然回答:“吾道从来不孤……子尼,假使我要你做那个调和折中之人,难道你会不同意吗?”
他暗想着这算什么激烈?他还有更烈的……只是摆不到明面上罢了。
虽然心中是这般想法,种平面上却是一派平和,微笑着看向国渊。
“罢,罢,你便仗着口舌之利逞凶斗狠吧。”国渊没好气地一甩衣袖,三两步跨出门外,口中丢下一句话:“这事你自去和使君言说,我去找宪和问问那家的媒人最能成事,等你回来成了好事,别忘了给我回份厚礼!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