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9年的上海,秋老虎依旧肆虐,法租界,宋之仁坐在安全屋“荣记”绸缎庄二楼的内间,指尖夹着一支烟,烟雾缭绕中,他望着窗外车水马龙,眼神却空茫得很。¨暁^税*宅. /已¢发′布?醉~欣/璋.洁~
桌上的收音机里正播着“大东亚共荣”的鬼话,他随手拧小了音量,眉头拧成个川字。作为军统“财神爷”小组的组长,他如今在上海滩也算一号人物,明面虽然是个包租公,暗地里却握着一支精干的潜伏力量。
可这“一方诸侯”的帽子戴在头上,沉甸甸的全是算计和风险。
这次汪镇海叛逃的消息传来时,他心里其实早有准备。
党国内部的风声,像黄梅天的潮气,早就在各个派系间弥漫开了。哪是什么单单一桩叛逃案,说白了,不过是多方势力伸出来的试探触角。
没了汪镇海,自然还有张镇海、赵镇海,这滩浑水,谁都想搅和两下,看看水底沉的是什么宝贝。
“组长,香港那边吴西海来消息了,问下一步怎么走。”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,小丫头蔡成妍走进来说。
宋之仁掐灭烟蒂,声音有些沙哑:“让他别瞎折腾,在香港给军统和中统多‘创造’点机会就行。记住,是‘创造机会’,不是让他去拼命。”
“创造机会?”蔡成妍眼里闪过一丝疑惑,“组长,汪镇海这事闹得这么大,上头催得紧,咱们不出手,怕是不好交代吧?总部那边前儿还来电报,话里话外都是让咱们配合行动。”
“配合?”宋之仁冷哼一声,拿过茶杯,指尖被温热的瓷杯熨得有些舒服,“说说而己,你记住,如今这个局势,脑子得比刀子快。总部的电报?那是表忠心的玩意儿,当真咱就输了。汪镇海背后牵扯的是谁,你我心里都有数,中日双方多个派系的博弈,咱们去掺和,算哪头的?费力不讨好,还把自己搭进去,图个啥?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,压低了声音:“再说了,你中统那帮人闲着没事干,现在还一门心思盯着窑洞那边咬呢,也不想想现在啥时候了,统一阵线要是让他们搅黄了,咱们这边能好过?得给他们找点事做做,让他们没空瞎嚷嚷。还有军统本部那帮人,跟日本间谍玩情报交易,算盘打得精,可那是跟虎谋皮,没点你死我活的狠劲,早晚吃大亏。我让吴西海在香港折腾,就是要给这两拨人都添把火,让他们没空琢磨别的,也让日本人看看,咱们不是软柿子。”
蔡成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:“头儿是想让他们内耗,咱们坐山观虎斗?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宋之仁揉了揉眉心,“咱们的人是本钱,不能轻易撒出去。在上海潜伏,靠的是稳,不是猛。香港那边天高皇帝远,让他们闹去,咱们守好自己的摊子最重要。”
他心里清楚,这世道,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,人人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。
他宋之仁不是圣人,自然也要为自己的人和背后的派系打算。元老派把宝押在他身上,看重的就是他能沉得住气,分得清轻重。*小¨税^C\M·S? *庚¨鑫*最′快,消耗自己的力量去给别人做嫁衣,这种傻事,他不干。
没过几天,“艳电”发表的消息像一颗炸弹,在上海滩炸开了锅。
那一天,天色阴沉得厉害,仿佛随时会落下雨来。宋之仁坐在车里,路过公共租界时,看到街上气氛紧张,巡警和日本兵明显增多了。
刚回到绸缎庄,死信箱那边就传来消息,是中统上海站的秘密印刷厂出事了,被76号突袭了。
他皱了皱眉,中统最近确实有点跳得厉害,没想到这么快就着了道。
正想着,另一个死信箱的联络人又来了消息,是地下组织的章社长派人送来的,说撤离的时候,撞见中统特工“飞鹰”被梅机关的特务头子丘山正平绑在电线杆上,胸口钉着“通敌”的木牌。
“通敌?”宋之仁听到这话,心里咯噔一下,随即就明白了。“呵,中统这手苦肉计玩得倒是溜,想嫁祸给汪派,可惜啊……”
他没说下去,但蔡成妍明白了:“头儿你是说,被日本人将计就计了?”
“不然呢?”宋之仁走到地图前,指着上海的几个据点,“丘山正平是什么人?梅机关的恶鬼,他会这么轻易让中统的苦肉计得逞?怕是早就摸清楚了,故意这么干,既能打击中统,又能把水搅得更浑。”
这世道,玩阴谋诡计,谁也不比谁差。中统想玩苦肉计,没想到刀反过来砍到了自己身上。
就在这天傍晚,另一个死信箱里,宋之仁拿到了军统上海站洪站长的密信。
信是用特制药水写的,放在一本旧《三国演义》里。展开一看,洪站长的字迹有些潦草:“中统‘飞鹰’招了,供出我沪西联络点,现紧急转移,望财神爷小组援手。”
看完信,宋之仁把信纸凑到火上,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,眉头又拧了起来。洪站长这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找他。
沪西联络点是军统在上海的重要据点之一,要是丢了,损失惨重。
“头儿,洪站长他们要支援,咱们……”蔡成妍在一旁看着,心里也清楚这事的分量。
“支援?”宋之仁走到窗边,点了支烟,深深吸了一口,“洪站长倒是会打算盘,拿咱们当枪使?”
他心里清楚,洪站长和李副站长现在肯定是焦头烂额。李副站长愿意留下来断后,洪站长想撤往法租界,可就凭他们手头那点人,根本挡不住76号和日本人的围攻。
这时候想起“财神爷”小组,无非是觉得他们装备好、人手精,能顶一阵子。
“头儿,要不咱们……还是别管了吧?趟这浑水没啥好处。”蔡成妍小声说,她知道宋之仁不想掺和。
宋之仁没说话,只是抽烟。烟雾在他眼前缭绕,模糊了他的表情。他不想管,真的不想。汪镇海的事还没消停,中统又出了这档子事,76号和日本人虎视眈眈,这时候插进去,就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。
可是……他又想到了洪站长信里的话,还有军统上海站那些手下。_卡¨卡`晓_说?蛧~ ^首·发_说到底,都是戴老板的人,虽然派系不同,可在这日本人的地盘上,说到底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要是上海站垮了,对他们“财神爷”小组也没好处,日本人只会更嚣张。
而且,他也有自己的考量。76号最近太嚣张了,中统又被打得没了脾气,军统本部那帮人还在跟日本人玩暧昧。
这时候要是让“财神爷”小组露一手,既能敲打一下76号,也能让军统本部看看,他宋之仁不是光会管钱的,手里的枪也不是吃素的。再者,让洪站长他们欠个人情,以后在上海办事,也能方便些。
“妈的,真是麻烦。”宋之仁狠狠掐灭了烟,下定了决心,“丫头,你去把林川和刘斌叫来,还有你,你们一起去一趟麦加里。”
蔡成妍愣了一下:“头儿,您亲自去?”
“我才不去呢,你们远远的帮衬一下就行,别把自己搭进去。”宋之仁苦笑一声,“洪站长说了,让他们的‘秃鹫’队配合咱们,守麦加里弄堂。那地方西通八达,易守难攻,76号肯定会倾巢而出。林川那小子枪法准,消音手枪用得溜,让他去暗处点名;刘斌那货鬼点子多,上次鼓捣出的毒鼠暴乱还有存货没?让他带上,到时候往76号人堆里一扔,够他们喝一壶的;你呢,炸弹做得最好,多带点,找好位置,给他们来个狠的。记住,咱们不是去拼命的,是去阻击的,拖延时间,让洪站长他们撤出去就行,别恋战,见好就收。”
他特意强调了“见好就收”。
“明白!”蔡成妍眼睛一亮,立刻去叫人了。
林川和刘斌很快就来了。林川背着一个长包,里面肯定是他的宝贝消音手枪;刘斌则提着一个看似普通的木箱,脸上带着几分痞气的笑:“宋头儿,叫我们去干活?是不是又要弄死哪个日本鬼子了?”
“少废话,”宋之仁瞪了他一眼,“去麦加里,帮军统上海站洪站长他们断后,记住,听蔡成妍指挥,别瞎来。”
“知道了,宋头儿。”刘斌吐了吐舌头,跟在林川后面。
当晚,上海的夜色格外浓重,乌云遮住了月亮,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。麦加里弄堂里静悄悄的,仿佛沉睡了一般,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,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。
洪站长和李副站长带着人己经在弄堂口守着,并且安排人抓紧转运物资,看到蔡成妍一个人过来,洪站长十分诧异,迎上来:“财神爷小组就让你一个人来的!”
“客套话就别说了,”蔡成妍敬了一个礼,“我们还有其他人,都安排好了,你们的‘秃鹫’队呢?”
“都在里面,随时可以出击。”李副站长低声说,“如果能成功转移,帮我向你们组长道个谢。”
“先别说谢,打鬼子要紧,我带人去那边埋伏了。”蔡成妍说完,蹦蹦跳跳的走了,让洪站长也弄不清楚,财神爷小组到底来了多少人。
来到暗处的集合地点,蔡成妍看了看地形,“林川,你去弄堂右侧那栋楼的二楼,找好狙击位置,注意隐蔽,等76号的人进来,先打领头的;刘斌,你去弄堂左侧的下水道口附近,准备好了,听我信号就把你的‘宝贝’放出去;我去弄堂中间那几个垃圾桶旁边,把炸弹布置好,定时的。”
“没问题!”三人立刻分头行动。
没过多久,弄堂口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嚣张的叫骂声。“搜!给我仔细搜!中统和军统的余孽肯定藏在里面!”
是76号的特工,领头的正是梅机关的丘山正平。他带着一百多号人,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麦加里弄堂。
就在他们踏入弄堂中段的瞬间,“砰”的一声轻响,几乎微不可闻,领头的一个76号特工应声倒地,眉心一个血洞。
“有人!隐蔽!”丘山正平反应很快,立刻大喊。
可他的话音刚落,弄堂左侧的下水道口突然涌出一大群吱吱乱叫的老鼠,个个毛色灰黑,眼睛通红,疯狂地朝着76号的人群窜去。
“啊!老鼠!好多老鼠!”
“妈的,哪来的老鼠!”
76号的特工们顿时乱了阵脚,纷纷惊叫着躲闪,队形一下子就散了。这正是刘斌的杰作,他之前抓了不少老鼠,用特殊的药水喂过,让它们变得异常暴躁,这时候放出来,比子弹还能扰乱人心。
就在老鼠乱窜的时候,蔡成妍设置的炸弹也到了时间。“轰!轰!轰!”几声巨响,弄堂中间的几个垃圾桶被炸得粉碎,碎石和火焰瞬间吞噬了周围的76号特工,惨叫声此起彼伏。
“打!给我狠狠地打!”丘山正平气得哇哇大叫,顾不上老鼠了,指挥着人向两边的楼房射击。
可这时候,林川又在暗处开了枪,他用的是消音手枪,每次枪响都伴随着一个76号特工倒下,悄无声息,却又精准致命,像死神的镰刀,一个个收割着生命。
洪站长和李副站长见状,也带着“秃鹫”队从隐蔽处冲了出来,对着混乱的76号特工猛烈射击。
一时间,麦加里弄堂里枪声、爆炸声、老鼠的尖叫声、人的惨叫声响成一片,硝烟弥漫,血肉横飞。
76号的特工虽然凶悍,但在这突如其来的伏击下,加上老鼠和炸弹的扰乱,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,死伤惨重。丘山正平眼看情况不对,知道中了埋伏,连忙下令防守:“散开!防守!”
就在76号的人狼狈寻找掩体的时候,远处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和更多的脚步声。洪站长心里一紧,抬头望去,只见几束刺眼的车灯划破黑暗,朝着麦加里弄堂驶来,车身上印着日军的标志。
“是日本人的援军,影佐祯昭那家伙来了!”洪站长脸色一变。
“撤!赶紧撤!”李副站长当机立断,“秃鹫小队,跟我走!洪站长,你们也快撤往法租界!”
说完,他带着秃鹫小队,利用熟悉的地形,边打边撤,将日本人的注意力吸引走,迅速消失在弄堂的阴影里。
洪站长也带着剩下的人,朝着另一个方向撤离。
不过苦肉计弄巧成拙的中统人员就没有那么好运了,虽然从军统上海站的人出现,他们就感觉不对劲,但等双方交火才开始转移就己经晚了,组织混乱之下,除了少数几人逃跑,其他都被击毙。
影佐祯昭中将和吉本次郎中佐带着援军赶到时,麦加里弄堂里只剩下满地的狼藉。76号特工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,还有一些中统人员的尸体,显然是之前被76号袭击时留下的。而军统上海站的人,只留下了几具尸体,大部分都撤走了。
影佐祯昭看着眼前的景象,脸色铁青。他本来是想来看76号剿灭中统据点的“好戏”,顺便敲打一下军统,没想到来了只看到这么个烂摊子,76号损失惨重,中统据点没了,可军统的人却没怎么吃亏就跑了。
“八嘎!”影佐祯昭气得一拳砸在车身上,“这就是你们的战果?中统呢?军统呢?都让你们打跑了?”
丘山正平少佐低着头,大气不敢出。
宪兵队的吉本次郎中佐皱着眉,低声说:“将军,看来是军统上海站的人在这里设了埋伏。”
“没想到军统上海站的有些实力…”影佐祯昭眼神一冷,“传我命令,务必把他们铲除掉。”
他原本想让76号和中统、军统斗个你来我往,之后在梅机关的领导下取得成功,如此一来,梅机关就能顺势收编76号特工。
如今看着满地的尸体,他心里满是不满,这战果离他的预期差得太远了。
而在76号的监听室里,余则成面无表情地戴着耳机,手指在记录纸上飞快地写着。影佐祯昭刚才气急败坏说的那句话,“要让两条狗互咬”,被他清晰地录在了审讯记录的磁带上。
他不动声色地将磁带换了个位置,然后假装整理文件,走到门口,恰好碰到了巡查过来的特高课课长南造云子。
“南造课长。”余则成微微鞠躬。
南造云子瞥了他一眼,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磁带盒上:“这是什么?”
“是刚才影佐将军来的时候的录音,记录审讯情况的。”余则成语气平静地说。
南造云子接过磁带盒,打开看了看,又看了余则成一眼,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。她和影佐祯昭向来不和,各为其主,都想在上海的情报战中占得上风。
“嗯,知道了,放在这里吧,我稍后听听。”南造云子将磁带放在桌上,转身走了。
余则成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暗暗松了口气。他知道,这盘磁带一旦到了南造云子的耳朵里,“两条狗互咬”这句话,足够让她琢磨出很多东西了。
影佐祯昭想坐收渔翁之利,在南造云子看来,恐怕就是想借此打压其他日本间谍机构,让梅机关独大。
果然,没过多久,南造云子就下令,让特高课和76号以“自查内部纪律”为借口,暂时按兵不动,不再主动针对中统和军统采取大规模行动,只是冷眼旁观,看看影佐祯昭的梅机关到底能有多大的能量,能把这滩浑水搅到什么地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