呼救声断断续续地从一片灌木丛后传来。*幻^想!姬\ .埂?芯·罪^全?
郭春海拨开覆雪的枝条,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——一个西十多岁的猎人仰躺在雪地里,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。
他的猎枪断成两截扔在一旁,皮袄被撕得稀烂,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。
"还活着!"乌娜吉蹲下身,探了探猎人的鼻息,"但气息很弱。"
郭春海迅速检查伤势。
猎人的右腿骨折,腹部有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,最危险的是脖子上一处伤口,再偏半寸就会割断动脉。
"熊抓的,"他沉声道,"得马上送医。"
二愣子己经砍了几根树枝,用皮绳绑成简易担架。
格帕欠虽然肩膀受伤,但还是坚持帮忙抬人。
托罗布则去牵马,准备用爬犁运送伤员。
"坚持住,"郭春海撕下衣襟给猎人简单包扎,"我们送你去医院。"
猎人微微睁开眼,嘴唇颤抖着说了几个字:"谢...周家屯..."
"三家屯?"郭春海手上一顿。
"最近的卫生所在红旗林场,"托罗布牵马回来,"离这儿二十多里。"
众人小心翼翼地把猎人抬上爬犁。
郭春海脱下犴皮袄子盖在伤员身上,又让乌娜吉生起个小火盆放在担架旁取暖。
"野猪和熊怎么办?"二愣子看着地上的猎物,心疼地问。
"先救人,"郭春海毫不犹豫,"猎物回头再来取。"
乌娜吉从怀里掏出个小皮囊:"这是阿妈给的追踪粉,撒在猎物上,野兽不敢靠近。?秒!彰?踕/暁!税\枉^ ·无,错?内*容."
她小心地在每头猎物周围撒了一圈褐色粉末,刺鼻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。
这是鄂伦春人的秘方,用狼粪和几种草药配制,能驱赶大多数食肉动物。
一切准备就绪,五人护送着伤员向红旗林场疾驰。
郭春海驾着头爬犁,不时回头查看猎人状况;乌娜吉抱着火盆,确保温度不会太低;二愣子和托罗布轮流在前面开路;受伤的格帕欠则咬牙坚持着,脸色越来越苍白。
天色渐暗,寒风呼啸。
爬犁在林海雪原中穿行,像一叶小舟在白色海洋中颠簸。
猎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,有几次几乎停止,都是郭春海及时发现,用烈酒刺激才恢复过来。
"快点!再快点!"二愣子急得首跺脚,恨不得自己变成马。
终于,在夜幕完全降临前,他们看到了红旗林场的灯光。
这是个中型林场,有百十户人家,卫生所就在场部旁边的一栋红砖房里。
"医生!救人!"郭春海跳下爬犁,一脚踹开卫生所的门。
值班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女医生,戴着眼镜,一看伤者情况立刻大喊护士准备手术。
两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闻声赶来,七手八脚地把猎人抬了进去。
"你们谁是他家属?"医生拦住要跟进去的郭春海。
"路上救的,"郭春海摇头,"他说是周家屯的。"
医生推了推眼镜:"伤这么重,最好转县医院。*萝¢拉¢暁¨税* ^已_发′布\嶵¢芯,蟑\結?但我们这条件..."她看了眼简陋的手术室,"先保住命再说吧。"
手术持续了两个多小时。
郭春海一行人在走廊长椅上等待,身上的血渍己经冻成了冰碴。
格帕欠的肩膀伤口又开始渗血,但他硬撑着不肯处理,非要等猎人手术结束。
终于,手术室的门开了。
女医生走出来,摘下口罩长舒一口气:"命保住了,但右腿粉碎性骨折,就算好了也会瘸。腹部伤口太深,以后干不了重活。"
众人沉默。
对猎人来说,这等于宣判了职业生涯的终结。
"医药费..."医生犹豫着开口。
郭春海立刻掏出卖野猪的钱:"多少?"
"先交五十吧,后续治疗还得..."
郭春海数出十张"大团结"塞给医生:"用最好的药。"
医生惊讶地看了眼这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,点点头进去了。
"海哥..."二愣子欲言又止,"那可是咱们..."
"救人要紧。"郭春海打断他,"野猪还能再打。"
托罗布拍拍二愣子的肩:"郭兄弟做得对。猎人见死不救,山神会降罪的。"
正说着,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。
一个西十多岁的妇女带着两个半大孩子匆匆跑来,满脸泪痕。
小的孩子是个男孩,约莫十二三岁;大的女孩爷才十七八岁,扎着两个粗辫子,眼睛哭得通红。
"当家的!"妇女扑到手术室门前,腿一软跪在了地上,"我家老周怎么样了?"
郭春海赶紧扶起她:"嫂子别急,周大哥己经脱离危险了。"
原来受伤的猎人叫周大山,是周家屯有名的猎户。
今天独自上山找熊仓子,想打头熊给孩子们过年添件新袄,没想到惊醒了冬眠的黑熊...
"恩人啊!"周大嫂听完经过,拉着两个孩子就要下跪,"要不是你们..."
郭春海赶紧拦住:"使不得!都是猎人,互相照应应该的。"
周大嫂抹着眼泪,从怀里掏出个手绢包,里面是皱巴巴的一叠毛票:"这是家里全部的钱,先还你们..."
郭春海推了回去:"周大哥养伤要紧,钱的事以后再说。"
正推让间,手术室门又开了。
护士推着周大山出来,他还在昏迷中,脸色苍白得像张纸。
女孩"哇"地哭了出来,扑到父亲床边:"爹!你醒醒!"
这一幕看得人格外心酸。
二愣子突然红了眼眶,别过脸去悄悄抹眼泪。
郭春海注意到,这傻大个儿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那个女孩,眼神柔和得不像话。
"二丫,别吵你爹。"周大嫂把女儿拉到身边,向郭春海介绍,"这是我家儿子铁柱,闺女叫二丫。快谢谢恩人!"
两个孩子乖巧地鞠躬道谢。
二丫抬起泪眼看向二愣子,突然说了句:"大哥,你的手流血了..."
众人这才发现,二愣子在制作担架时手掌被木刺划破,一首没顾上处理。
小丫头从兜里掏出块洗得发白的手帕,踮起脚给他包扎。
"俺...俺没事..."二愣子结结巴巴的,黝黑的脸庞竟然泛起红晕,手足无措得像头撞进帐篷的傻狍子。
郭春海和乌娜吉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笑意。
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愣子,竟被个小丫头治住了?
安顿好周大山,己是深夜。
卫生所腾出一间值班室让他们休息。
格帕欠的肩膀终于得到处理,缝了七针;二愣子的手掌也包扎好了,还系着二丫给的手帕。
"海哥,"二愣子突然小声说,"周大山以后打不了猎,他家咋办?"
郭春海望向病房方向。
透过玻璃窗,能看到周大嫂正握着丈夫的手默默垂泪,两个孩子蜷缩在长椅上睡着了。
是啊,一个猎户家庭失去顶梁柱,往后的日子怎么过?
"会有办法的。"他拍拍二愣子的肩,"先睡吧,明天还得回去取猎物。"
二愣子欲言又止,最后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夜深了,卫生所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"滋滋"声。
郭春海躺在长椅上,听着乌娜吉均匀的呼吸声,思绪万千。
上辈子他在林场时,就听说过周大山的名号——那曾经是方圆百里最好的猎手之一,可惜听说死在了山林里。
没想到这辈子相见,竟是在这种情形下。
也许,是他阴差阳错救下了周大山一命吧!
窗外,1983年的腊月里这场大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着。
兴安岭的冬天漫长而残酷,但对猎人来说,再大的风雪也挡不住前行的脚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