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月特地给她送了一些酒,还笑眼盈盈地说:“姜小姐,我知道你爱喝,这可是我特地寻遍整个京城为您找到的上好佳酿。¨s′o,u·s+o-u`2\0-2`5+.?c¨o*m?”
她脸上没有丝毫波澜,懒懒一笑:“石月小姐,难得你有心了,上次在宴会上,你说只有青楼女子才会喝酒,所以我现在已经把酒戒了。”
石月捂着嘴低低笑了一声:“姜小姐,你这又何苦呢?我只是随口说一说的,而且就算戒了酒,不代表你之前没喝过酒啊,就如同青楼女子,从良了也依旧会招人嫌弃、诟病。”
姜兰知道,石月是想说,她这一辈子都低贱。
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?阮宜年哄骗她的时候,她一直拒绝,可到底还是没坚守住,不仅如此,多年来,还任由阮宜年糟蹋她的身子,每一次阮宜年只顾着自己的兴致,完全不在乎她难不难受。
完事之后,阮宜年也总是让人给她偷偷端来避子汤。
那个汤很难喝,对身体也不好。
她曾眼含泪水地哀求不想喝。
阮宜年却冷漠地说:“你不喝是想要怀上吗?到时候,你的名声败坏,那会我母亲不让你进门,那就怨不得我了。”
这三年,她不知道喝了多少碗。
那味道,到也习惯了。
如今成了阮宜年和石月口中的青楼女子,也是她活该。
“那我就收下了,多谢石月小姐的好意。”
石月笑了笑,道:“这些日子,许多人都说你不孝,还说你日后恐怕没办法嫁入安王府。这些流言蜚语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,我相信世子是很爱你的,他也一定会娶你为妻。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。
姜兰全都看在眼底,她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“多谢石月小姐。”
石月起身离开,一直用帕子捂着嘴偷笑,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些什么。\b_a!i`m¢a-s/y+.+c·o`m¢
姜兰目送石月离去后,转身便吩咐家丁:“把这些酒全拿去卖了,卖得的银子你们自己拿着。”
她喜欢喝酒,却不愿喝石月送的酒,也不知这酒是否干净。
家丁把酒卖掉后,又折返回来。
姜兰以为是来送银子的,不料家丁却拿出一封信,说道:“小姐,我去卖酒时,一个自称姓宋的婆子说想见你,还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。”
闻言,姜兰立刻拆开信,竟是曾经伺候母亲的宋婆子写来的。
当年母亲故去后,府里的丫鬟们便各自收拾行囊,各奔东西。
宋婆子年事已高,没有跟随她颠沛流离来到京城,而是选择回了乡下。
信中,宋婆子说这一次病重,家里人带她来了京城找闻名天下的神医来看一看。
之后,宋婆子又问,她在京城可否过得还好,能不能见她一面。
她垂眸望着手中的信笺,忽而抬眼望向头顶那方被屋檐切割出的狭小天空。若宋婆子知晓她如今的处境,怕是要心疼落泪。自她出生起,宋婆子便将她视若己出,一路悉心照料。
一声长叹,她满心皆是无奈与纠结。
宋婆子年事已高,又身患重病,无论如何她都得去见上一面。
或许这一面,便是此生最后一面,待她出嫁和亲,往后便再难相见。
她自然不能将宋婆子接入府中,可是王府守卫森严,她如今更是难以轻易迈出大门。
思来想去,也只有偷偷溜出去这一条路。
姜兰将信收好,又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,塞到家丁小马手中:“小马,你帮我打点打点,我想偷偷离开王府。”
小马一听,脸色骤变,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:“小姐,这要是被世子发现,我脑袋可就保不住了!”
“你放心,此事绝不会牵连到你。+墈¢书!君` _追!最+薪~彰_结`你只需告诉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可以出去就行。”
小马犹豫再三,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夜色深沉,王府一片寂静,唯有几只虫子在无人的角落偶尔发出几声鸣叫。
在小马的带领下,姜兰弓着身子,小心翼翼地穿过一道狭小的墙缝,而后蹑手蹑脚地朝后院走去。
躲在茉莉花丛后的她,不经意间抬头,月光如水洒落,映得眼前一幕格外清晰——阮宜年与石月正相拥热吻,难舍难分。
阮宜年的手,早已探入石月的衣裳里,动作肆意而亲昵。
姜兰嘴角泛起一抹苦笑。
她与阮宜年之间的男女之事,早已不再陌生。
可如今看着这个曾在她身上极尽温柔的男子,此刻却在卖力取悦另一个女子,心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苦涩。
小马往前走了几步,发现姜兰没跟上,急得不行,尤其是不远处还有阮宜年二人。
他压低声音折返回来:“小姐……”
姜兰回过神,示意小马继续带路。
最终,她从狗洞钻出,悄然离开了王府。
夜幕如墨,沉沉地压在京城上空。
姜兰抬手,叩响了济世堂那扇厚重的木门。
这座闻名京城的医馆,即便在深夜,也依旧灯火通明——毕竟病痛从不择时,常有急症患者在夜半叩门求医。
很快,门扉轻启,一名药童探出头来。“小姐,可是身体不适?”
“我来寻人。听闻近日有户姓宋的人家在此看病,如今还住在药馆里?”
药童目光警惕:“您是何人?”
“我是他们的亲人。劳烦你去通传一声,就说姜兰来了。”
药童应了一声,利落地转身跑开。不多时,他又匆匆折返:“小姐,请随我上楼。”
姜兰快步跟上,心跳随着台阶的升高愈发急促。
推开房门的刹那,屋内的烛火摇曳,映出榻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多年未见,宋婆子早已不复记忆中的模样。岁月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沟壑,皱纹纵横交错,满头青丝尽染霜雪,稀疏地挽成发髻,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,松垮地裹着单薄的身子。
许是被病痛折磨,她面色惨白如纸,再不见往日的矍铄与精气神。
“阿嬷!”姜兰喉头哽咽,声音发颤。
宋婆子听见呼唤,浑浊的眼眸瞬间亮起。她挣扎着从榻上坐起,双手颤抖着伸出:“小姐……”枯瘦的手掌抚上姜兰的脸颊,粗糙的触感带着熟悉的温度,“九年不见,你出落得这般标致。要是夫人泉下有知,该多欢喜……”
姜兰眼眶一热,泪水夺眶而出:“阿嬷,这些年您过得可好?”
“好,好……当年小姐给的银子,让我能安度余生。只是这身子骨,到底是不中用了……”宋婆子轻声叹息,转而急切问道,“小姐呢?你……和王府世子成婚了吗?”
姜兰喉间发紧,嘴角微微抽搐。这些年,宋婆子的信从未间断。
自她十六岁起,信中便时常提起阮宜年,言语间满是对这桩婚事的期许,认定阮宜年是她命中注定的良人。
她把阮宜年夸得天花乱坠,说阮宜年对她如何如何好。
可如今,她又该如何开口,告诉眼前这位满心牵挂的老人——那个曾许诺与她白首的男子,早已将她弃若敝履?
更何况,她又怎敢道出自己即将远嫁土谷浑的真相?那偏远苦寒之地,一旦说出口,宋婆子必定忧心忡忡,倘若一气之下病情加重,又该如何是好?
她只能强作镇定,扯出一抹笑容:“快了,表哥说,已经在筹备了。”
宋婆子听闻,脸上的褶皱都因笑意而更深了几分,连连点头:“那就好,能看着小姐觅得良人,我这辈子也能安心去了。”
“阿嬷,快别这么说,您只管安心养病。”
“我这身子骨,自己最清楚。这次本不想大费周章来京城看病,路途遥远不说,还得花钱。可一想到小姐在这儿,我就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,巴巴地赶来了。只是这婚期……也不知我能不能撑到看你和世子大婚那日。”
姜兰的心猛地一沉,眼神不自觉地闪躲起来:“这……我也说不准,或许得到明年春日了……”
“这么久啊……”宋婆子重重叹了口气,眼中满是遗憾,“我能不能见见安王世子?就想瞧瞧,是怎样的人物,能娶到我家小姐。”
姜兰一时语塞,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。
宋婆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、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裳,自嘲地笑了笑:“罢了罢了,世子身份尊贵,我这副模样,就别去自讨没趣了。”
见状,姜兰急忙接口:“不劳烦的,我去问问表哥。”
“好!”宋婆子眼中瞬间亮起希冀的光芒。
“时辰不早了,阿嬷,我该回去了。”
宋婆子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,这才意识到了什么,疑惑道:“小姐,你怎的这么晚来了?”
姜兰咬住下唇,心中暗自思忖,总不能告诉老人家,自己是被禁足在府,只能趁着夜色钻狗洞溜出来的吧?
她强撑起笑容:“我也是刚收到您的信,心急如焚,一刻也不愿耽搁,便匆匆赶来了。”
“有人陪着你吧?”
“有。”
“那就好,那就好……”
姜兰背过身去,屋内摇曳的烛光洒在她身上,映得脸色愈发苍白如纸,那双含情目里,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。
推开门,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,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吹倒。
这段时日,她早已在种种折磨下,消瘦得不成样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