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容道上马革裹尸的宸兵,难道都是天生地养,没有家人?
荷华刚准备开口,突然,姜璘抬起头,定定凝视父亲:
“既然如此,父债子偿,我姜璘便替战死的那些将士,还了阿父的罪孽便是!”
说完,他起身就要朝着一旁的石壁撞去!!
荷华措手不及,高声道:“拦住他!!”
然而还是迟了一步,纵然有狱卒眼疾手快拉住姜璘,他的额头还是撞上石壁,鲜血瞬间染红少年白皙光滑的额头,姜堰目眦欲裂:
“麒麟儿!!!!”
他双手死死攥紧铁栅栏,整个人慢慢瘫软下来,跪在地上,“麒麟儿,并非阿父不愿,而是,而是……”
他老泪纵横,语声哽咽,竟是一个字也说不下去。~小¢税·宅~ ¨蕪!错~内!容/
狱卒探了探姜璘的鼻息,对荷华禀告:“启禀王后殿下,姜小公子没死,还有气。”
荷华一颗心稍稍落定。
即便她与姜堰立场相对,但见姜璘如此,亦是心有动容。
少年热血,赤诚无比,而这紫宸宫里,又有多少人是如自己一般,尝遍艰辛,最后落得人情冷暖霜白发?
她闭上眼,道:“去宫里请御医,务必保住他的命。”
姜堰闻声抬头,看荷华的眼神不禁出现深深的感激,总算放声道:
“王后殿下,臣,罪该万死!!!臣将知道的全部告诉您,还求您,不要累及臣的家人!”
一场审问结束,已是黎明时分。
荷华走出诏狱,只见天边泛起鱼肚白,如墨的夜色逐渐淡去,一轮红日从地平线缓缓探出头,将天空晕染成暖橙色。
诏狱的天亮了,可贪污粮草案子的风暴,才刚刚拉开帷幕。/芯!丸.本-鰰/栈? *最¢新~彰·結!埂?鑫^快\
姜堰的声音仿佛还在她耳边回荡:
“去年开春,丞相大人身边的小厮找到我,让我无论如何,一定凑齐七万两黄金,否则便有诛三族之祸,我身为治栗内史,掌管整个宸国的租税征收和财政收支,又怎会不清楚国库的情况……”
“见我为难,对方又暗示我可以卖
一些粮食凑数,眼见时间越来越急迫,我只能铤而走险,让当时太仓的仓丞陈礼偷偷卖了一批粮食,将钱交了过去……”
“我本来想等秋收的时候,用各地新缴纳的税粮,填补亏虚,谁知从去年秋收开始,一直持续到今年小满,宸国境内主要产粮的地区不是闹蝗灾就是闹旱灾,两个时节的收成都很差……”
“眼看太子殿下率兵伐容,前线粮草消耗巨大,太仓缺粮之事就要暴露。等他们运走一批好的粮食后,我便命陈礼买了一批很差的粮食,以次充好,等陈礼办完事,便杀他灭口,然后趁着新的仓丞孙禾还在整理造册的时候,放火烧掉所有记录。谁知道华容道战事胶着,前线竟然又缺粮了……”
姜堰对自己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,但时鸣回国途中遭遇刺杀,漕船失事,有人冒充容国奸细……这些他就不知道了。
他还没那么大胆子,在王后眼皮底下,动她的人。
联系到姜堰前面所说,是去年春天丞相顾威找他要钱才导致一切发生。荷华敏锐察觉,或许顾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。
话说回来,放眼整个宸国,除了宸王烨以外,也只有顾威老儿,明知道时鸣是她亲弟弟后,还敢直接杀时鸣掩盖罪行了!
“小君,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念薇担忧道。
丞相顾威身为宸王烨老师,历经三朝而不倒,门徒遍布朝野,势力在宸国盘根错节,压根不是荷华一个没有母家势力的王后能撼动的。·y_u+e\d!u`y.e..+c?o.m/
荷华眉头紧锁,半晌,总算沉声开口:
“将姜堰的口供抄录一份,派人快马加鞭送给陛下,请陛下颁布谕旨,命令各地官员开仓调粮,然后让校事府的人盯紧丞相府。”
顿了顿,她又道:“准备好银钱,联系王都各地的粮商,不管花多少钱,务必要凑齐缺少的三万石粮草。”
“奴婢这就去办。”念薇应声道。
然而,荷华前脚刚离开诏狱,后脚便收到廷尉的消息——姜堰在牢房里咬舌自尽了。
屋漏偏逢连夜雨,姜堰的口供和死讯还没发出,荷华便收到宸王烨的消息——因为心急赶路,宸王烨的马车在经过灵岫岗时不慎翻车,和樊离期一样,宸王烨也骨折了,只不过折断的是左腿。
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,等宸王烨养好伤回到王都,最起码也是三个月后的事了。
没有宸王烨在朝堂上亲自颁布的谕旨,就算荷华贵为王后,想从各地太仓调粮,也没那么容易。
不仅如此,太仓粮食储量不足的消息一经走漏,天耀城内外的商人纷纷囤货居奇,原来用三十钱就能买到的一石粟米,如今却要花上六十钱甚至更多才能买到。
以国库当前的储备,哪怕荷华耗尽里面所有铜钱,都凑不齐需要的三万石粮草。更何况,如今百姓在抢购粮食,王都粮商短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粮食去支援朝廷。
荷华很想开口骂人。
然而不管她对着宸王烨送的珊瑚树骂多少句老狗,都无事于补。当务之急,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凑齐一个月的粮草军需,送往前线。
正当荷华在凤梧殿急得团团转,就差砸了红珊瑚树出气时,突然,她的目光落到之前念薇给她拿来的那张地图上。
——华容道虽在容国,却距离耜国的萤川一带极近,三日路程便可抵达。如果从天耀城走水路去萤川,差不多也才七日光景。
而萤川郡内,又以叶氏一族最为富庶,云起将军的继室,便是出身萤川叶氏。叶家乃百年世家,以医学药理闻名于中庭,除了粮草以外,他家肯定还有前线急需的各式药材……
她第一次觉得,在云起将军死后,放过叶夫人是如此明智的选择。
荷华强行按捺下激动的心情,放声道:
“宣叛将云起遗孀叶氏进宫——”
暮色微醺,一辆竹木栈车从朱雀门外,缓缓驶入紫宸宫。
自鹿鸣居被荷华一把火烧毁后,她已有数月没有再见过叶夫人。昔年高髻华服的贵妇人如今一身青布衣,两鬓已然有了斑驳银丝。
听樊离期说,叶夫人如今在城里开了一家很小的药材铺子,同樊蓁蓁一起生活,无偿为鹿鸣居出来的那些染病的女孩诊治。樊蓁蓁除了在鹿台学宫读书,便是在铺子里给她帮忙。
然而,当荷华表明来意后,叶夫人却伏地不肯起身,只是道:
“请王后恕罪,民妇在嫁来宸国的时候,就已经是叶氏弃女。”
原来,当年宸王攻夏,云起将军攻下平临城后,被赶来支援的夏军围困在平临城中,导致城内瘟疫横行,叶夫人那时还是叶氏嫡系最小的女儿,不忍见平临城尸横遍野之惨状,主动带人从萤川前去救援。
然而萤川叶氏虽在耜国,却世代与夏国交好,夏悼王最宠爱的明姬夫人,便是出身自萤川叶氏。因此叶夫人此举,无异于背叛家族。
去平临城之前,叶夫人跪在祖宗祠堂前,自请除名。
听了这段往事,荷华只能无力地摆摆手,示意叶夫人退下。
她当然知道,从族谱里除名意味着什么——这意味着以后家族一切荣辱兴衰,都与你个人无关。不仅如此,你继承家族财产的权利,包括土地、房产及其他财物等,统统都会被剥夺。
哪怕荷华贵为宸国王后,也没法以叶夫人的名义,去找萤川叶氏求援。
她还能怎么办?
荷华想不出来。
落日余晖倾洒,凤梧殿内帷幔飘动,与窗外残阳相融,荷华瘫在软塌上,双眼无神地注视着虚空,喃喃自语:
“宸王老狗,摇光死狐狸,你们父子俩这一回,是要逼死本宫啊……”
第72章 车攻(11)雪中送炭难。
叶夫人回到药铺的时候,夜已经很深。
天空挂着几点残星,昏暗的光线里,药铺前却有一团朦胧而柔和的纸灯笼火光,在夜风里飘荡。
“蓁蓁?”
她认出了提灯的少女。
见她安然归来,樊蓁蓁将灯笼挂在药铺的屋檐下,温声道:
“夫人。”
“你这孩子,怎么不进屋去等。”叶夫人嗔怪一句,拿钥匙开了药铺的门,带着樊蓁蓁进了屋。
作为罪臣家眷,王后虽然饶过她的性命,然而自从云府查抄,她身上没有半点财物,就连开药铺的钱,都仰仗樊蓁蓁走街串巷,一张一张卖绣品得来。
所以尽管两人没有血缘之亲,但在叶夫人心里,她其实已经跟亲生女儿一样。
更不要提,樊蓁蓁身上还背负着她亲生女儿云芷的希望。
给樊蓁蓁倒了杯茶后,叶夫人关切道:
“今日学宫里的情况可还安好?”
“一切安好,老师教了《尚书》的最新一篇。”樊蓁蓁回答,“不过哥哥卧病,所以下课后我没有呆在学宫,直接去医馆探望一下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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