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禀王后的话,这些叫垂盆草,连花都算不上,皮实好养,掐一段枝条落地就能生根,不及时清理的话,很快蔓延出一大片。`第^一*看~书+枉~ ′哽+新!蕞·快¨”
面对荷华的问话,花匠诚惶诚恐地回答。御花园向来只有国色芳华才能入宸王烨的眼,所以垂盆草一经发现,就会被花匠连根拔掉。
落地就能生根……
回忆起天耀城里见过的那些百姓,荷华于心不忍,道:“那就将它们移植到凤梧殿吧,外殿的回廊两边,刚好缺一些点缀。”
花匠应声后,赶忙招呼学徒将垂盆草挪走。
“唔,呀啊……”
小璇玑努力地从乳母怀里抽出胖乎乎的小手,向前面张望。
——自从摇光为她庆祝过满月,她对一切热闹的东西都十分敏感,成日里想着去凤梧殿外面看看,一带回内殿就小嘴一瘪,开始掉眼泪。
荷华顺着女儿好奇的方向看去,看见屈纯公公带着两个小内侍走过来,用漆盘托着一大一小,两只鸾鸟状的风鸢,颜色鲜艳,极是精美。小璇玑见了就喜欢,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。
“太子殿下送给璇玑公主的礼物,说是天暖了可以让宫人放风鸢给小公主看。”屈纯毕恭毕敬地道。
拿起风鸢打量半天,荷华不禁想起丹皎成婚之前,自己替她射下的那只蝴蝶形状风鸢。
果不其然,在青鸟的尾翼那里,荷华找到一只小小的印章,上面以小篆写着“摇光”二字。
看来和丹皎的那只一样,也是摇光亲手做的。
不过他送女儿就送女儿,为何要送两只?难道是想她也放不成?
荷华按下疑惑,对屈纯道:“替本宫谢过太子殿下的好意,改日踏青,请他一同出游,为璇玑公主放飞风鸢。”
扬了扬下巴,念薇上前给屈纯还有两名小内侍奉上赏钱。+三+叶_屋\ ^蕪~错_内+容*
屈纯拿着以荷包装的沉甸甸的金瓜子,眉开眼笑,向前走了一步后,压低声音道:
“王后殿下,太子的原话,您吩咐的事,已经办好了。一切按照您的意思来就行,不过太子还要处理容地归属以及容国遗民的事,就不亲自观刑了,时鸣公公会代替他善后的。”
闻言,荷华眼里流转过一道冷光,然而唇角却微微上扬。
“那就好,于情于理,本宫也该去送二公子一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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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止被处决的时间,正选在除夕日,阖家团聚之时。
黎明的秋岚山,漫山遍野都带着一层凛冽的寒气,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山巅,仿佛随时都会塌落下来。风在山林间呼啸而过,发出如鬼哭般的呜咽,卷动着枝头残余的枯叶,沙沙作响。
纵使刚出月子,荷华的妆容依旧一丝不苟,她身着一袭玄色长袍,衣角在寒风中猎猎翻飞,宛如一只暗夜降临的鸦。
在她的一侧,是被绳索捆绑得严严实实的战俘——曾经不可一世的二公子玄止。
他鲜红的衣袂已经脏污得不成样子,墨黑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,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眸此刻寂静得犹如看不到底的深渊。
除了押送回王都的那日,宸王烨站在华章台上,略略扫了一眼和其他战俘关押在一起的玄止外,直到处决前夕,宸王烨都没有去见玄止一面,只是将一切事项,都交给太子摇光负责。
连一句单独的斥责都没有。
然而,荷华却听说,有狱卒在前一夜,看见诏狱附近有疑似宸王烨的身影,默然伫立在牢房外,风寒露清,他就那样站了一宿。
然而不知为何,始终没有走近一步。+墈,书\屋_ ¢已.发\布_罪^辛?蟑-结?
荷华收回思绪,看向玄止:
“二公子,你还认出来这里是哪儿吗?”
她的声音冰冷,在夹杂着雨丝的料峭寒风里没有一丝温度。
玄止眯着双眼,打量周围一座座或是伫立,或是倾塌的石碑,蓦地发出一声冷笑:
“我还以为会是哪儿,原来是一群兆狗祭拜败军之将的地方,怎么,你把本公子带到这儿,是想让我给他们赔罪不成?”
他仰头大笑,笑声中带着嘲讽与决绝:“如果是赔罪,那本公子劝你别做梦了!成王败寇,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!兆朝覆灭,是天意!”
荷华手指微微攥紧,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闭上眼道:
“但你不该如此对待本宫的父王和乳母!”
听到她的话,玄止皱眉,“父王,乳母?这和我有什么关系?世人皆知,兆天子在幽京失陷之际,就自焚殉国了!你若要报仇,那也该是去找父王报仇!”
荷华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,一挥手,五匹健硕的战马被牵了过来。每匹马的缰绳,都被牢牢地系在玄止的四肢与脖颈之上。
等绳索全部绑好,她俯下身,附在玄止耳边,轻声说了几句。
闻言,玄止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,他放声高呼:
“来人,我要见父——”
话还未说完,嘴里已被人用抹布堵死。
“行刑!”随着荷华一声令下,执刑者挥动长鞭,狠狠地抽在马背上。战马嘶鸣,朝着五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。
他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拉扯着,骨骼与肌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。然而因为嘴已经被堵住,连惨叫都无法发出。
“哗啦”一声,鲜血飞溅而出,在立冬冰冷的空气中,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霜,洒落在枯黄的草地上。
模模糊糊的意识里,玄止好像看见当年幽京王宫的万国宴席上,金冠羽衣的小公子,执着青铜爵,缓步前来,向他敬酒。
终身误。
“回禀王后,二公子已经没气了。”
行刑的侍卫上前,向她禀告道。
确认过玄止的死讯,荷华站在山坡上,面朝着碑林的方向,屈膝下跪,伏地叩首,缓缓行了一个面见君王的三叩九拜之礼。
指节深深陷进泥土时,她触到了某种温热的液体,不知是未干的血还是自己的泪。
远处,碑林在阴暗的天空森然矗立,那些青石方碑如同被折断的剑戟,以破碎的棱角刺破天穹。
“父王,奚夷,我……为你们报仇了。”
四野寂寂,无人回应。
破碎的尾音被北风绞碎,草浪翻涌如墨绿色的海,唯有无数断碑投下的阴影,如同千万道未阖的眼睑。
当最后一声叩首的闷响消散在暮色里,她仿佛又看见父王执剑的身影在碑林深处明灭,奚夷仍穿着那袭染透秋色的旧衣。
“阿姊。”
荒草间忽然惊起寒鸦,木质车轮碾过草丛的声音传来,回过身,一袭雪白素服的少年坐在轮椅上,眼神宁静。
——他本应准时过来,然而腿脚不便,还是晚了三个时辰才到。
注视着时鸣的断腿,荷华愈发心酸,只是默然扶住他的椅背。
时鸣双唇蠕动着,低声道:
“阿姊,你已经做到了,父王若泉下有知,定会心安。”
荷华颔首,然而眼眶依旧通红。
风卷着细碎的草叶飞向空中,时鸣缓缓抬起头,目光穿透漫天飞旋的草屑,凝望着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。
往昔的回忆却如汹涌的潮水,将他彻底淹没。
幽京的初遇,长平坡下的对峙,战俘营里的重逢,那些针锋相对的过往,那些背道而驰的抉择,那些充满着血泪的夜晚……
仿若栩栩如生的幻影,在他眼前飘荡、徘徊,而后又渐渐飘远。
但记忆里那个骄傲又带着几分
阴鸷的红衣少年,如今却已化作草坡下零碎的尸块,死前那双瞪大的双眼,满是愤怒与不甘。
他该恨他的。
时鸣缓缓闭上眼睛,十指仿若痉挛般死死抠住车轮,关节因用力而泛白,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,他该恨他的。
然而,就在他试图说服自己的瞬间,心底深处却猛地泛起一丝尖锐的疼痛,如同一把利刃,直直地刺向他的心脏,每一下跳动都牵扯着那痛,提醒着他,那个烈焰如火的身影,已永远地离去。
“时鸣?”阿姊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。
他摇摇头,对荷华道:“阿姊你先回宫吧,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置,璇玑还小,不能离开母亲太久。”
荷华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注视着少年推动着轮椅,在满山细草里,渐行渐远。不知是否是错觉,那背影看上去,总有几分寂寥和落寞。
入夜,昭阳殿。
今年的迎新大典,宸王烨依旧称病不出,仍是由摇光代为主持。
与外面喜气洋洋的节日氛围不同,昭阳殿里一片死寂。九枝青铜灯树只点亮了寥寥几盏,地上的金砖透着冰冷的气息,往日精心摆放的奇花异草,此刻也似没了生机,蔫蔫地垂着。
让宫人通报后,摇光捧着用素帛盛放的首级,一步步踏入殿中。
首级的长发凌乱垂落,几缕发丝还黏着未干的血迹,在昏暗的光线里,显得格外刺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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