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铜烛台上九枝灯树映得正厅的雕梁画栋皆泛着暖光。?j!i.n-g?w+u\x￠s-.^c′o′m/
斥候甲胄上的铜鳞在烛火下粼粼而动，他膝行三步，将黄金战书举过顶时，臂甲与地面相触发出清脆声响。
“临渊君的战书。”斥候喉头滚动，鎏金书页薄如蝉翼，边缘錾着云雷纹，朱砂印泥在烛光里透出妖冶的血色。
萧珩抚着三缕长髯，目光在黄金战书上逡巡：“临渊君竟用耜国王室专用的九叠篆书写战书，想来是和耜王奕达成一致了。”
指尖轻叩书案，蓦地抬眸凝视摇光：“殿下怎么看？”
摇光负手望向窗外，嗓音平静：
“这是挑衅，更是试探。孤之前在云梦泽折损了他那么多蝮蛇卫，此刻送来九叠篆战书，分明是逼宸国承认黎国已经并入耜国领土。”
战书的黄金书页在烛火下折射出细碎光斑，映得摇光的眸色愈发深重。他突然抓起战书掷向青铜火盆，书页遇火瞬间腾起幽蓝火焰。
他回过身，问萧珩：“如今整个沧澜郡的郡兵有多少？”
萧珩回答：“大约两万余人。若是殿下想要全部调遣，恐怕得需陛下谕旨。”
摇光沉吟片刻，从腰间解下鎏金虎符，虎目眈眈的虎头在灯火里泛着冷光，“传令廖若，三日内务必集结一万精骑，随孤渡河迎敌！”
窗外忽起凉风，将烛火吹得明灭不定。萧珩望着太子映在窗棂上的剪影，斟酌着开口：
“殿下这是打算先斩后奏了？”
“父王老了，做事容易瞻前顾后。”摇光截断他的话。
回忆起晚宴上萧珩对荷华颐气指使，目无旁人的样子，他的眸光不由得微微一冷——萧珩仗着名义上是自己的岳父，又是沧澜郡的世家大族，直接给荷华送女史的行为，实属僭越。′2¨疤￠墈′书*王! +哽~薪!醉`全￠
他大概觉得荷华并非自己生母，自己登基后的王后，必然是出自他延夏城萧家吧。一个假的国丈尚且如此，若萧珩成了真正的国丈，整个沧澜郡，岂不是成了他萧氏一族的国？那还要宸王何用？
想到这里，摇光的目光愈发森冷。
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还有用得着萧珩的地方，以自己平日的手段，这个节骨眼，萧珩早该为他满门子弟准备好棺材了。
毕竟，权者，君之所独制也。
所谓君权，乾纲独断，生杀予夺，又岂容旁人染指？
青铜漏壶滴答作响，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。火焰舔舐着黄金纹路，将其融成小小的金珠，摇光忽然放缓语气：
“萧郡守，明日启程前，烦请将黎王冠冕准备好，交给丹皎。然后再遣一名使者，快马将消息传往王都，务必令父王知道。”
他凝视着案上未干的调兵文书，笔尖饱蘸的墨汁在羊皮纸上晕开，“丹皎的孩子，该认祖归宗了。”
萧珩不由得怔住。
听太子殿下的意思，是打算以黎王名义，起兵伐耜了。
没等萧珩权衡
好里面的利弊，只见摇光将青铜爵里琥珀色的竹露酒一饮而尽后，将酒爵往案上一掷。
他振衣而起，纯钧剑霍然出鞘，“既然临渊君敢约战，那孤——”
剑锋划破空气发出锐鸣，“便要让他知道，宸国的剑锋永远指向犯境之敌，更要让天下人看看，宸国的铁蹄依旧踏得碎任何野心！”
说话时他特意扫了萧珩一眼，寒光映得他眸中似有冰棱碎裂。
萧珩心下一惊，当是时，烛花爆响，惊起梁上栖燕，扑棱棱掠过雕花窗棂，消失在夏夜里。
第98章 归乡（18）他想她在自己身边。.秒!蟑?洁,暁-税?网· +更?薪~罪￠全*……
天未大亮,卫兵在晨雾中换岗。
铜钟敲响，惊醒檐下宿鸦，廖若顶着两个老大的黑眼圈,注视着眼前一袭骑装的荷华,吞了吞口水。
面对荷华想要随军出征的请求，她十分为难。
想了半天，总算小心翼翼地开口：
“小君，您既已经历过云梦泽一役,便该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,那不是寻常女子该涉足的地方，即便是我在军中，亦是提着脑袋刀口舔血。您已接回三公主，如今陪着她一同安心留在延夏城才是正经。”
她停顿片刻,又道：“即便是太子殿下,也不会同意您在军中久留的，更无外乎千里外的陛下。”
她的眼睛依旧清澈，凝视着荷华道：
“我知道之前小君觉得我行事粗鲁，好似忘了从小到大的教养，但您要知道,军营是一群男人呆的地方,还不是普通的男人，全是靠杀人为生的男人。我一个女儿想要在里面立足,就得比他们更粗鲁、更无礼,甚至杀人的时候也要更凶狠，方能服众。”
“甚至……”她微微一顿，别过脸，似是有些难堪,“我觉得有些话会污了您的耳朵，但军营里除我以外的女子，大部分都是……”
她没说，但荷华已经明白了那两个字是什么。
军妓。
专门为将士们排解压力、舒缓情绪的女人。
她们可能是罪臣之女，也可能是流民，奴隶，甚至是征战途中随手抢到的妇孺。有些治军严谨的将领会严禁在军中携带女人，以免干扰军心，但大部分时候，这些陋习，还是很难禁止的。
廖若刚到军营的时候也曾同情过她们，想过放走她们，但无济于事，因为就算她今天放走一批，明天还会抢来一批。她甚至为此处死过抢人的将士，但是后来被沈冉告诫了，他说将士们在战场上舍生忘死，为家国天下拼命的是少数，大部分还是为了钱财、土地、女人。
她若想杜绝军中恶习，除非她能给予将士更好的东西，譬如功名厚禄，加官进爵。
但分配这些的权利，并不在廖若手中。
很多时候，也不在她所效忠的王后荷华手里。
荷华可以为廖若求得封赏，建议宸王优待将士，但最终决定权，还是要看宸王烨。即便是太子摇光，亦是不能越过宸王烨作主。
而太子摇光之所以能在灭容之战中率领将士，百呼百应，也因为他是储君，是未来的宸王，军中听令于他的人，无不想博一个从龙之功。
所以，廖若后来也就麻木了。
只是让自己麾下的将士，尽量对那些苦命的女人好一点，然后平常尽量保证她们的饮食穿着，保证她们能从战场上活下去。
在廖若的沉默里，许久，荷华终于长长叹息一声，问她：
“倘若无法随军，我可有能帮到你们的地方？”
廖若眼睛一亮，道：“军饷、粮草、药材，这些可都是救命的东西！”
确实全是救命的东西，也确实全部离不开“钱”字。
就在荷华思忖的时候，廖若又道：
“如果王后殿下想留在延夏城，暂时不回王都的话，这段时间就让萧清陪着小君吧，她自小生长于此，或许能为您解解闷。”
不过廖若退下后，荷华并没有立即去找萧清，而是转道去见了摇光。
摇光当时正在看兵书，阳光洒在他清隽的眉目上，十分好看，他又喜欢穿绣了金线的白衣，就像水里蕴养的雪山美玉，温润华贵。
然后见了她，那玉石镌刻的眉目就融化了，流动开来，仿佛春日的溪流，全是笑意。荷华进来的时候已经让附近的侍卫和下人全部退下，于是一时间书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他放下兵书，向她快步走过去，然后将她搂至怀中：“还以为送行的时候才会见到你，怎么突然过来了？”
“我去见了廖若，她说我不能随军出行。”她低声道。
他抚摸着她的一头黑发，“你是王后，身份贵重，自然留守在郡守府里最好，等我凯旋而归便是。”
荷华却垂了眼眸，轻声道：“我不忍你如此劳累，你蛇毒才清，我本想陪在你身边，然军营非我能涉足之地。所以……”
她抬眸，认真凝视他：“我想以璇玑公主的名义，为军中送药。”
见摇光不语，她又道：“即便你不顾惜自己，不顾念我，可璇玑，她毕竟是一个公主，我希望将士们来日能念着公主的好……”
她叹息着，而他也知道她未说出口的意思。
大争之世，群雄并起，即便如今宸国称霸一方，可除了宸国以外，中庭还有郢国、耜国、晏国、雍国……万一他日宸国不幸遭了黎国的命运，国君太子尚且变为砧上鱼肉，任人宰割，更何况一个公主呢？
荷华此时的善举，说不定真能为璇玑多留出一条生路。
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，摇光终究还是软了心肠，叹道：“好吧。”
“没有渡过若幽河前，我会命人在军营外的地方另扎一营，你带医官在里面居住。为了顾全你的名声，医官皆为女子，你们不必亲到前线，伤员我会命人送到营中救治，痊愈后再回军营。除此之外，我会派精兵在外面日夜巡逻，加强保障，如有不测，随时护送你们回城。”
“不过，”他话锋一转，“渡河以后，你必须回延夏城。黎地情势复杂，可能到处都是耜兵与蛮族的武士，我无法顾全所有，等我收复黎国之日，再接你与丹皎去黎国的王都朝灵城庆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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