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用小指头挠了挠他手心,彩裙翩跹如同蝶舞,道:
“你先去书房处理政事,昭昭去御膳房命人给你准备晚膳,等用完膳,你可要陪我出去玩,我们不见不散!”
等颜昭离开,颜瑾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彻底消失不见,眼神仿佛凝了一层冰霜。?k!a^n+s!h`u~d·i/.·c¢o?m′唤了一个亲信过来,道:
“去,好好查一查,陛下与公主近日来都在宫里做些什么。还有宸国送进宫来的那些美人的出身,若身份存疑,必要时——”
他横掌在脖颈上轻轻一划。
亲信会意,道:“是,属下遵命。”
同一时间,郢国的观星楼上,有人裹着月白色的鹤氅,极目远眺。
“陛下。”
听到身后栗内侍的声音,少年回过身。
这名孱弱少年便是现今郢国的国君,颜钰。
郢王钰今年十八岁,从外貌看,他皮肤白皙,面似中秋之月,眉眼生得十分柔和,整张脸在普通人里算得上是清秀,但在汧灵颜氏的王族之中,只能说一声寻常。与娇艳绝伦,如同芙蓉花一般张扬肆意的姐姐颜昭相比,实在很难让人看出是同一个母亲所生。
栗内侍瞧了一眼郢王钰的表情,道:“天色已晚,今夜陛下要去哪位美人那里过夜?现今还有王美人、李美人和尹美人没有临幸过。”
郢王钰意兴阑珊,挥手道:“一群庸脂俗粉,不去也罢。”
他将目光转向观星楼西面的琼玉台,指了指那一片姹紫嫣红,道:
“大伴你看,琼玉台的芙蓉花开得多么好看呵。可寡人贵为郢国之主,却连自己宫里的芙蓉花都没法亲自过去观赏。”
郢王钰脸上闪过一丝落寞,“自从那个人回来,好像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回到他身上了,朝臣说他,阿姊夸他,就连满宫的宫女,都忍不住偷偷往他那边跑,寡人呢,寡人算什么……”
“临渊君是陛下的兄长,如今也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。-q+s\b!r,e¢a¨d,.¢c/o+m·”栗内侍斟酌着用词,笑道,“如果陛下真想去看芙蓉花,大不了和临渊君说一声,让他从琼玉台搬出来便是了。”
郢王钰摇了摇头,裹紧身上的鹤氅,一步一步走下观星楼,“还是算了吧,被阿姊知道,回头又要念叨寡人。有时候寡人都忍不住想,那个人要是留在耜地没能回来就好了。”
他苦笑:“大伴你是不知道,寡人这个郢王,是真当得没什么意思啊。”
见郢王钰落寞非常,栗内侍也有些心疼,他自幼陪伴着郢王钰长大,两人先是经历了郢襄公的威压与监视,好不容易郢襄公死了,谁知道又来了一个更年轻,更有手段的临渊君,连郢王钰的亲姐姐都投靠了临渊君,他焉能察觉不出来郢王钰的郁郁不得志?
可即便察觉了又能怎样呢?
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,仰人鼻息的内侍罢了。
栗内侍绞尽脑汁,想要寻些开心的事讲给郢王钰听,忽然脑中灵光一现,两个眼珠咕噜转了转,压低声音,提议道:
“不如这样,陛下,听说宸国送美人来碧落城时,有一队容地的杂耍班
子也一起跟了过来,城内百姓都夸他们杂技表演的好,班主之女更是世间少有的绝色,恰好今晚王城里要举行大傩,近来也没什么要紧的政事要处理,咱们一起出宫去瞧瞧?”
“容地,绝色?”郢王钰止住步,挑挑眉头,“那就去看看好了。寡人倒要看看,一个杂耍班子,能出什么绝色佳人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与中庭别处的诸侯国不同,郢国在十二月中旬,各地城镇都会举办热闹的驱邪仪式,百姓戴兽面、扮鬼神,走街串巷驱逐疫鬼,谓之“驱傩”。!2,y,u,e¨d\u..-c.o?m!
而大大小小的仪式里,其中又以王都碧落城最为盛大,甚至有专门官职“方相氏”主持傩仪。
已经入夜,整座碧落城灯火辉煌,犹如白昼,大大小小的珠灯悬挂在亭台楼阁的檐下,灯映人,人提灯,层叠明光,仿若金山堆砌。
而王城的主街道中央,方相氏戴鬼神面具,身披黑衣朱裳,在戴着十二神兽面具的随从簇拥下,一边喷火,一边随鼓乐起舞,更有数不尽的赤豆如同雨点般泼洒而下,洒落在青石板地上泠泠作响,所谓盛世太平,千里富贵,莫过如是。
郢王钰从小生长在深宫内苑,十一岁便登基为王,甚少有机会到王宫之外看看,因此见什么都觉得新奇。
这次出来,为了隐藏身份,也为了与民同乐,郢王钰只穿着最简单的蓝袍,而栗内侍直接一身未经染色的白麻衣,看上去与王城里的普通百姓没什么分别。
在经过一个贩卖傩面具的摊子时,郢王钰一时兴起,给自己和栗内侍都挑了一张面具。
他自己是绘了火焰纹驱邪的光神曦,本想给栗内侍挑一张土地神的,谁知土地神都卖完了,摊子上只剩下深蓝色,绘着白色曼陀罗花纹的夜神魅的面具,郢王钰只能买了夜神面具给栗内侍戴上。
买完面具,郢王钰又驻足看了一会方相氏表演。
恰逢驱傩仪式进展到最高潮之处,方相氏口中高呼“逐疫”,率千名童子持鼙鼓巡游。街道两侧人头攒动,红男绿女成双结对,衣香鬓影之间,等郢王钰回过神来,想找栗内侍时,两人已经被人流冲散。
“大伴,你在哪?”郢王钰左顾右盼。
街道上除了逐渐走远的方相氏驱傩队伍外,挤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,几乎每人脸上都带着傩面具,根本无从辨认栗内侍的身影。
“大伴?大伴?”郢王钰不由得有些焦急。
忽然,他一个眼尖,瞥到不远处的灯笼架前,有个素白的侧影,身高同栗内侍相仿,脸上同样戴着一张夜神魅的面具。
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,见到栗内侍,走丢的惊慌很快被欣喜所代替,郢王钰大步跨上前,直接拉住对方,连珠炮似地道:
“大伴,是你吗?刚刚还说要带寡……”
他吞了吞口水,艰难地把“寡人”二字吞下去,道:
“带我去杂耍班子看新奇,一眨眼就不见了,叫我好找。”
栗内侍却没有说话,只是透过夜神面具上,缠绕着纯白曼陀罗花纹的两个眼孔,无声注视眼前的蓝袍少年。
彼时火树银花,闹市街头川流不息,夜空中烟火一蓬一蓬盛放,就像银河坠入人间,碎成万点流萤。
郢王钰不由得有些疑惑,伸手去揭栗内侍的面具。
深蓝色的夜神面具脱落的一刻,看到面具后那双冰魂雪魄般的眼眸,郢王钰只感觉心跳无端地漏跳了一拍。
于荒芜的时光之海里,于千千万万人之间相遇,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,相遇刹那,别无他言,只想轻轻感叹一句:
原来,你在这里。
第146章 清庙(13)彼色来授,我魂往与接。……
初始的愣神过后,郢王钰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,不好意思松开手,后退一步,向齐清拱手道:
“姑娘抱歉,我在找我的大……侍从。”
齐清矜持地微一点头。
郢王钰正想问她名字,同样找了他大半天,焦急无比的栗内侍过来,连声道:“公子你这是去哪儿了?可让杂家好找。”
郢王钰只是摆手。
等他目光从栗内侍身上移开,那抹白色身影已经隐入茫茫人海中消失不见,只剩下阑珊灯火,重影明灭。
回到杂耍班子,齐清随手将傩面具搁在梳妆台上,提笔开始写给太后荷华的帛书。
帛书里她详细地描写了碧落城内街道布置种种,城门士兵换防情况,还有那些达官贵人在看完杂耍后,私下交流的一些官场王族秘闻。
她并未将刚刚驱傩仪式上偶遇的蓝衣少年放在心上,更别说认出他是郢王钰——实在是郢王钰的长相在以美貌著称的汧灵颜氏里过于不起眼,她几乎没法将他同颜氏王族联系到一起。
最多凭借衣料,觉得对方是个士族出身的公子哥。
一封帛书写完,外面有人轻扣门板,道:
“姑娘,该到你出场了。”
又压低声音:“临渊君与昭公主,今日都来了。”
此行的目标人物出现,齐清登时打起精神,将帛书塞入竹筒,绑在信鸽腿上放飞后,换上演出时的纱衣,整理了一下头发便款款而出。
她本就生得肌肤雪白,眉不画而翠,唇不点而红,因此妆容也极清淡,只在双颊浅浅抹了一层胭脂,便色如春晓之花。
一路走来,惊艳的目光屡见不鲜,然而面对众人的惊艳,齐清的神情依旧冷冷淡淡,眼底深处甚至带着几丝不耐烦。
不过,在登场的一刻,她还是调整好了表情。
等半空中翻腾点跃的几名纹身赤膊壮汉飞身跃下,舞台木板里提前埋好的铜管喷出橙红火焰,齐清坐在貔貅上横笛而吹,由它带着自己姗姗而出,作为整晚演出的收尾。
前面的杂耍热闹无比,她的笛音,便是冰雪凝聚,让人从满城喧嚣灯火里,感到一丝十二月的寒意。
哦豁,小伙伴们如果觉得199TXT不错,记得收藏网址 或推荐给朋友哦~拜托啦 (>.<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