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视着兵卒的尸体,颜瑾握紧鱼符,明明荒原上没有起风,然而没有哪一刻,更令他觉得比此刻更加冷入骨髓。,我/的.书*城_ ¢蕞¢歆_璋^结*更′欣·快·
罗沟关一战败了,江笑只有一个鱼符送回来,出征前的三万将士,如今能再回到郢国的,还能有几人?
巨大的悲凉之意在颜瑾胸腔里激荡着,他站在原地默然良久,最终将自己的披风解下,覆盖在士卒身上,然后命人将他以军礼下葬。
底下的这一幕被八通岭上的摇光尽收眼底,但他却没有立即吩咐宸兵冲锋,而是在烽火台上等待那座小小雪坟的垒砌。
他能感受出来颜瑾的悲伤。
两人自少年相识,一前一后位列中庭四公子之一,彼此争斗半生,虽为对手,却也为知己。如果不是国家立场不同,他会很乐意同他一起煮酒烹茶,坐而论道,只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。
如今郢军在罗沟关大败,主将江笑身死,于颜瑾而言,不吝于钝刀割肉。而且每接近罗沟关一步,割肉之痛就越深刻一分。
等坟堆上最后一捧雪覆上,颜瑾重新跨上马背,摇光抬起手:
“放!”
顿时,滚木礌石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,惨叫声混着兵器撞击声在山谷回荡。郢军前锋瞬间被砸得人仰马翻,后方士兵还未反应过来,宸军已如猛虎下山般杀出。
摇光身披银甲,纯钧剑划出雪亮的光弧,如淬雪的银龙破云而出,冲入敌阵,直向主帅颜瑾而去。
双剑相交,清冷的剑光如烟火般散开,错身而过的一瞬,颜瑾面无表情地开口:
“果然是你。”
摇光淡淡道:“你向宸国发兵时,就该料到你我会有一战。”
“如此说来,你倒是要谢我了。”颜瑾冷笑,“不然你现在还是你们太后的阶下囚,锁于深宫而不得自由。,天`禧-晓^说+徃~ .唔?错?内¢容-”
摇光挑眉:“谢你什么?谢你假借着宸国给你投毒,屠戮我宸国子民吗?还是谢你让我千里迢迢,非得跑来战场上送命?”
又是几轮交击。
颜瑾在马背上身子一斜,纯钧剑的剑刃从精钢的甲胄上划过,刺啦带出成串的火星。
躲过一击后,他一带缰绳,战马腾空跃起,重新隐入郢兵方阵中。
诚如摇光所言,他之所以中毒,不过是为了找个由头处置了齐清。即便她不是什么宸国细作,他也不容许有人会让郢王钰如此乱神失智。现在趁着齐清还未怀上龙种,他还有法子对付,来日她若是一朝得势,诞下皇子封为王后,恐怕又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宸国太后。
他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在郢国发生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鲜血迅速浸透雪地,将山岭染成斑驳的红白。五万将士的阵列此刻如破碎的蛛网,被宸军的攻势撕得七零八落。
“盾牌手结阵!弩兵掩护!”
颜瑾的吼声混着风声,却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惨叫里。
他的剑刃已卷了口,暗红血渍顺着精钢纹路凝结,身旁亲兵接连倒下,飞溅的血珠在雪地上炸开朵朵红梅。
一名宸军悍卒挥着战斧劈来,颜瑾侧身躲过,剑尖顺势刺入对方胸膛,可还未等他拔出兵器,后背便被流矢射中,剧痛让他踉跄着单膝跪地。
溃散的士兵们慌不择路,有人踩着同袍的尸体攀爬,有人被积雪滑倒后遭马蹄践踏。铠甲与积雪摩擦的刺耳声响彻山谷,兵器坠地的铿锵声、哭嚎求饶声交织成一片。
两个郢军小卒相互搀扶着奔逃,其中一人的肠子顺着断裂的甲胄垂下,每跑一步都在雪地上拖出黏腻的痕迹。
“往晚枫镇撤!”颜瑾咬碎钢牙,强撑着起身。_第*一·墈¨书-蛧? !更^辛¨嶵*哙_
郢军残部如同被惊散的寒鸦,在寒风中仓皇逃窜,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与破碎的战旗。
“大公子,要追吗?”沈冉询问道。他脸上也沾着几道血迹,凝固的深褐色血痂让原本英挺的面容看上去狰狞可怖。
面对郢军的溃败,摇光摇头:“穷寇莫追。郢军虽败,但五万兵力仍不可小觑,贸然追击恐中埋伏。”
是夜,晚枫镇外的军营。
随行的医官正眯着眼睛,小心翼翼用钳子将箭矢从颜瑾背上拔出。
箭矢拔出后,在青年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血肉翻卷的伤口,医官给伤口覆上金疮药,又用纱布从前胸到后背密密裹了一圈,方才长长舒了口气。
“好了,君上剩下的时间一定要静养,切莫动武,撕裂了伤口。”
但颜瑾穿上衣服后,对医官的话置若罔闻。
他一双狭长的凤眸只是盯紧沙盘上盛阳城一带的地形,仿佛在思索什么。许久,他微微笑起来,对服侍自己的左内侍道:
“叫上大夫前来,为我准备一艘战舰。”
左内侍哑着嗓子,道:“君上不可,医官才嘱咐过,您应当静养。”
颜瑾摇头:“叫你去就去。盛阳城刚刚打了一场胜仗,正是士气松懈的时候,留给我们的机会,只有这一次。必须要趁着东境军还未与摇光汇合,提前控制盛阳城的局势。”
“您是想……”
颜瑾颔首:“我亲率一百精兵,趁夜从汧灵江顺游而上,潜入盛阳,挟持宸国太后,令摇光撤兵。”
“等他返回盛阳……”他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冷厉的光,“便是他命丧黄泉之时。”
“但君上您的身体……”左内侍仍是担忧。
颜瑾却笑起来,“无须担心。当年我杀襄王叔,整个王府上下,真正忠于我的,也只有不到一百人啊。”
“但今时不同往日,君上您已身居高位,何必再以身涉险?”
“以身涉险?”面对左内侍的劝诫,颜瑾低声重复着这个词,忽然摇了摇头,目光沈沈地望着帐外漆黑的天色,语声里带着几分寂寥:
“左内侍,我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呵,心里总是燃着一团熊熊的火,想要将整个天下都点燃,要么赢,要么死。宁可引火自焚,把自己烧死在这团火里,总好过一生寂寂无名,连史书里都留不下只言片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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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沟关大捷,是郢军入侵以来,云中郡最大的一场胜仗。
整个盛阳城的居民喜气洋洋的,街头巷尾的青铜烤槽都摆出来了,几十把铁签串着大块的黄羊肉,在枣木炭的火星里翻动着。原本肃杀的冬日也在这种气氛里显得暖烘烘的。
——因为盛阳城位于云中平原,而云中平原又毗邻北疆草原,因此盛阳城北侧有大片草场,其中饮鹿池草场水草丰茂,豢养着成千上万的黄羊,因而盛阳城别的不出名,羊肉烧烤倒是一绝。
将士们三三两两,坐在街头的摊子上大口喝酒,大口吃肉,焦香混着软嫩在舌尖炸开,烟火气里尽是豪迈。
郡守沈奚这些天提着的一颗心,总算落回肚子里,特地举办了一场庆功宴,用来招待太后荷华与彻侯廖若。
庆功宴上自然少不了烤全羊。
炭火噼啪跃动,金黄油亮的小羊羔架在铁叉上旋转,羊皮烤得酥脆冒油,孜然与胡椒的香气裹着羊肉香扑鼻而来。
沈奚亲自执刀,以最高的礼节,为荷华片了一盘羊头肉。刀切入时,汁水顺着刀刃滑落,油脂滋滋作响,露出鲜嫩泛红的肉质。
“此番盛阳城解围,太后劳苦功高,微臣仅以此聊表敬意。”
荷华向沈奚举杯,“哀家为宸国太后,守护大宸子民本就是分内之职。现今江笑的精兵虽已歼灭,但临渊君已率兵在来盛阳城的路上,郢国侵犯之心不减,我们还是不可大意。”
“微臣明白。”沈奚点头,“微臣明日便令东境军稍作整顿,前往八通岭支援大公子殿下。”
荷华总算放心。
她抬著品尝了一片羊肉。
羊肉外皮焦香酥脆,鲜嫩无比,与馥郁的香料交融在舌尖炸开,确实名不虚传。
晚宴结束,荷华命人将未吃完的羊肉装盘,分送给城楼上驻守的侍卫,自己则去了城外军帐一趟,慰问伤兵。
连日以来的操劳让她忙完后,沾床就睡。原本郡守沈奚的意思是将郡守府让给荷华居住,但她为了及时掌控军情,还是选择在军营就寝。
不知为何,往日里有些喧嚣的营帐今夜特别很安静,连野狗的吠叫都几不可闻。好不容易醒来,天还未大亮,依旧黑沉沉的,荷华刚想叫念薇,突然嗅到一丝极轻的血腥味。
她猛地翻身,从床上坐起,正对上紫衣青年一双点漆般的眸子。
“太后殿下,久疏问候,别来可安?”
第153章 清庙(20)可她……毕竟是我的妻子……
见到颜瑾,荷华一颗心如坠谷底。
再环顾帐子里,发现念薇被堵住嘴,用绳索绑着扔到角落,一双眼睛里写满惊恐。而军帐门口,七八个身着郢国鱼鳞甲的士兵,伫立犹如雕像。
意识到颜瑾控制了军帐内外,荷华不由得攥紧床沿,无数个问题接连浮现在她的脑子里。
这次颜瑾究竟带了多少人?难道外面四万精兵已经全部被他斩杀?可若是这样,为何昨晚一点动静也没有?盛阳城郡守可曾知道现在的情况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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