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熊战火蔓延之际,秋岚山里,依旧绿意凝翠,蝉鸣裹着松涛漫过石碑林。+r?c,y,x*s~w..~c^o*m_偶有山风掠过,携来野百合的甜香。
不过,此刻的花香里,却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。
山坡之下,一排在幽京之战里俘虏的齐姓宗室,被绳索捆绑着跪地,正面对着不远处的石碑林。
有刽子手持刀站在他们背后,雪亮的刀刃滚落一滴滴鲜红的血。
荷华一个一个走过去,玄色的裙摆迤逦曳地,在地上拖出蛇尾一般的猩红痕迹。
“齐贤,齐封世子,二十六岁,享千户食邑……”
刀光一掠而过,血如喷泉冲上三尺。
“齐兴,郁林公,四十七岁,享郁林县封地……”
冠冕滚落尘埃时,脖颈喷出的血柱溅红了一片青草。
“齐贞,和颐君,三十五岁,享和颐县封地……”
血沫从绣着云纹的领口溢出,洇出深红的花。
有人死时犹自怒骂不休,大骂荷华,甚至揭露其阴私,然而荷华听闻后,面无表情,只是继续向前走着。
等所有俘获的宗室处决完毕,她走到新立起的两座坟墓前,在刻有“治栗内史樊蓁蓁之墓”的石碑前,洒下一杯酒。
恩怨了结,仇恨已消,逝去的人,却永远无法再回来。
这一场战争行至如今,没有人能成为赢家。
见荷华祭奠完樊家兄妹,彻侯廖若开口:
“太后,探子新传来的情报,平临侯齐封死后,剩下的宗室决定以大公子为首,伪造诏书,声称接到先王密令,扶公子摇光登基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:
“现如今大公子与其余宗室直奔云中郡。/优_品?暁`税-徃~ /追¢嶵·歆¢蟑_节^如果我猜得没错,恐怕他们会在云中郡守沈奚的帮助下,于云中郡起兵,率军直取天耀城。”
面对情人的彻底背叛,荷华没有什么特殊表情。她只是淡淡道:
“那么,我们就按照之前的计划,继续进行。哀家之前和你说的,你都记住了吗?”
廖若拱手:“记住了,末将必然不会辜负神后所托。”
荷华颔首:“去吧。”
离开前,廖若微有迟疑,还是顿住脚步,开口:“神后,此计虽然能成功,可风险极高,您当真……”
“哀家既然能从一介媵妾,走到今天。”荷华语声淡淡,凤目映着风里起伏的碧草,“从来只问成败,何时顾过风险?”
宸王璇玑三年六月初七,公子摇光占据雁云郡,渡过汧灵江,与彻侯廖若统领的宸兵交战于灵岫岗。
此战激烈无比,隶属于齐姓宗室的五万郡兵死伤殆尽,将领沈冉不知所踪,彻侯廖若更是身首异处,尸体被悬挂于战旗之下。最后仅剩公子摇光亲自统领的两万精兵,包围天耀城。
兵临城下,六军不发,一片烽火狼烟里,太后荷华登上城楼。她
换下了平日里的青衣,一袭深红色曲裾,发鬓上的金钗步摇泠泠作响。
触目所及,唯见底下戈矛如林,黑鸦般的甲胄漫过平野。风卷着旗帜猎猎作响,旗面上一个“齐”字分外引人注目。
明明是无比危急的时刻,不知为何,她却有些热血沸腾。
这是她和他的最终对决。
他是她孩子的父亲,也是她平生见过最强大的对手。
她之所以成长为今天的她,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
可以说,她所有的心机谋略,所有行兵布阵的章法,皆是他一手教授,由他而来。!微¢趣′暁!说^ ·勉,肺+阅·毒?
若将宸国比作一盘棋局,那么这盘棋,究竟最后鹿死谁手?
荷华微敛了眼眸。
有斥候三步并作两步,急匆匆踏上楼梯,向她禀告:
“神后,叛军的进攻开始了,您要不要……带着陛下避避?”
荷华摇头:“不必,哀家自有主意。”
当是时,城下兵卒的嘶吼混着投石机转动的吱呀,将瓮城砖缝里的野草都震得簌簌发抖。忽而,一声沉重的轰隆声,城门大开,伴随着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嚷:
“不好了!少府尹悦通敌,开城门投降!!!”
荷华依旧神情镇定,只是道:“派人护送哀家回紫宸宫。”
守城的将领跪地恳求:“太后!如今叛军来势汹汹,您当真要困守宫中吗?不如叫末将护着您与陛下,从王都的西华门离开,这样日后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——”
话还未说完,便被荷华打断:“送哀家回宫。”
“天子守国门,君王死社稷,哀家与陛下,断没有出逃的道理。”
摇光率军入城之际,城内百姓皆缩在自己家中,街道空空荡荡,风掠过泛黄的酒肆幌子,发出阵阵呜咽声,碎玉似的梧桐树叶在马蹄下翻滚。
他策马沿着朱雀大街,缓缓向紫宸宫走去。
看守紫宸宫的卫士都是摇光的旧部,面对叛军,全部丢下手里的长枪与刀剑,以示臣服。
一重又一重宫门渐次打开,摇光越过第一道宫门,逐渐靠近位于正中央的太极殿。身后仅剩的七八个宗室,无一不是面露喜色,心里盘算着等大公子入主太极殿后,自己要求的封赏。
正当摇光踏上太极殿的白玉阶梯时,一旁的柱子后,突然冲出一个小小的人影,拦在殿门前。
“不准进去伤害我母后!!!”小小的女孩张开双臂,如同想要保护什么,挡在摇光面前,竭力让自己做出凶狠的表情,怒瞪摇光:
“我讨厌你!你是坏人!你害死了我父王!现在又要害死我母后!”
璇玑已经从宫人口中得知摇光起兵反叛的事,从前的温情脉脉在此刻统统揭下伪装,露出背后王室斗争的鲜血淋漓。
听见她的话语,他微地一怔。
“殿下,要不要先将陛下捉住看管起来,后面再让陛下宣布禅让……这样说出去也好听一些。”有宗室如此建议。
然而话音未落,建议的宗室只感觉脖颈一凉,再摸一摸凉的地方,满手猩红的,黏腻的血。
“我不喜欢有人擅自干涉我的想法。”摇光收剑回鞘,语声淡淡。
至于那名宗室,已经捂着脖子,满脸不可置信地倒下。
因为摇光的行为,其余人瞬间低下头,一言不发。原本蠢蠢欲动的各种心思,也全部按捺下去。
此时他们才意识到,整座紫宸宫实在太安静了,即便先前宫里有内应,但也不至于安静成现在的样子吧?
为什么一个保护太后和宸王的士兵都没有?莫非所有人都在他们入城之际逃了?只剩下孤儿寡母看守孤城?
比起宗室们的疑惑,璇玑则有点害怕,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。
这是摇光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杀人,也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死人。
她双腿有点儿颤抖,但依旧凶凶地瞪着摇光,不肯后退一步。
他却忽然蹲下身,用力抱住她。
“以前叫了那么多次王兄,能不能叫一声阿爹?”他的声音很轻,但足以令璇玑听清。
璇玑身子一僵,睁大眼睛,愣愣地注视着他。
看到她的愣神,摇光摸了摸她的头发,低声:
“傻丫头,照顾好你母后。帝王的位子,从来都是孤单的啊。”
他松开女孩,对着身后的几个亲卫命令道:“保护好陛下。”
璇玑更加迷茫。
直到摇光快跨过那道门的时候,他才听见身后很小很小声的一句“阿爹”,他的背影猛地一颤,凝滞半晌,但他没有回头。
而是重新挪动脚步,缓慢地迈过门槛,走进太极殿。
很多年后璇玑才反应过来,当时他不是不想再看她一眼,而是害怕自己一回头,就再也没办法下定决心往前走。
空寂无人的大殿里,太后荷华宫装高鬓,眼角一抹朱砂艳丽如血。
看到他来,她没有任何意外,只是扬了扬唇,“看来这一局还是你赢了。”
面对她的恭维,他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凝视她,如同凝视横在两人之间十几年的漫长光阴之河。
“摇光,我不如你。我生于宫廷之中,长于妇人之手,自小学得是礼义廉耻的规矩,琴分七弦的音律,女工描红的技法,可你……”她嘴角轻撇,“我知道你和玄止一样,十岁一满,就亲自去战场上历练了。”
“你只有这些话和我说吗?”他看她。
“事到如今,你还想我说什么呢?”她弯唇,“我和你说过,我愿意原谅你以前做的很多事,因为我知道那时你是宸国太子,你的身份决定你只能如此。可现在……现在的路,不是你再次做出的选择吗?”
“你永远不会站在我身边,即便停驻短暂一刻,也会毫不犹豫选择与我背道而驰。因为你永远有你的野心,永远有你的欲望。”
很短的一段话,她却连续用了三个“永远”。
他终于笑了,反问她:“但是阿曌,你不也一样?我们是一样的人,你又有什么资格,来说我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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