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距离女帝登基,已经过去了十五年。,小/税-宅, ?已~发?布`罪′芯?章~结·
昭阳殿里,错金博山炉腾起袅袅沉香。阶前立着的铜鹤衔着玉露盘,盘中承接的日光与殿外瑶华池的波光交相辉映。
朱砂浸染的丹墀下,一身戎装的少女眉宇修长锋利,像是两把墨翠的小刀,如要割开殿外的风雪。
她单膝跪地,声音朗朗:
“如今南荒驿道开,北疆已平定,我大兆最后的问题,便是藩王割据。请母皇退位,还政于儿臣,以行削藩一事。”
面对女儿的威逼,女帝表现得却很平静。
向女儿招手后,她的声音回响在殿内:
“璇玑,你过来。”
皇太女迟疑一刻,只是向前走了两步。
女帝抬起眸,问她:“你爱景吗?如果他还在你身边,你是否还会如此坚持削藩?”
皇太女张了张口,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公子景是她青梅竹马,是她第一个男人,也是她生命里真心相爱的恋人。可不管两人再怎样情深义重,她是大兆的帝女,是整个王朝将来的继承人。
江山社稷面前,她别无选择。
毕竟年纪还小,皇太女并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心绪,只是眼里已经有了隐隐的泪光。铜壶里漏声滴滴答答,不知过了多久,她才攥紧手指,抬头,语声清朗:
“母皇无须忧心,儿臣自然以帝位为重,家国天下,先有国,后有家。个人感情,永远不值一提。”
听到她的答案,女帝却摇头:“你会后悔的。”
凝视着女儿,她微微叹息:
“所谓夫妇,乃为彼此补过饰非,不被琐碎礼法所束缚,理应彼此相爱,穷尽一生相爱,相濡以沫,生同衾,死同穴。”
然而听到女帝的叹息,皇太女抬起脸,定定凝视她:“可儿臣不悔!母皇您当年不也是这样对待父亲的吗?帝王之家,何来真心?”
面对女儿掷地有声的反问,女帝不由得沉默下来。~零/点′墈¢书, -蕞?鑫+章/结_耕?欣.筷,
璇玑现在还年轻,她不明白,她往后或许还会有情郎无数,后宫三千,可无论出现多少玉树临风,俊美无俦的公子,却再也遇不见当年洞房花烛时,和她永结同心,许诺白头偕老的那个人。
最初的心动,已经成了皇权祭坛上的牺牲,永不可追。
然而说再多都是徒劳,有些事,必须要自己亲身经历了才能懂得。
许久许久,女帝低低咳嗽着,从袖中取出准备多时的传国玉玺。
那方小小的深青色玉玺依旧光润皎洁,如一泓凝固的碧水,仿佛不管经历多少朝代,变换过多少主人,都永远鲜亮如初。
将传国玉玺交给皇太女后,女帝嘱咐了最后几句:
“削藩非一蹴而就,须几代人苦心经营。你切忌不可焦躁。”
“记住,帝王,并非永远手握刀柄,臣子,并非永远手握刀刃。”
“若是没有实力,即便是帝王,也会手握刀刃。”
皇太女咬了咬唇:“多谢母皇叮嘱,儿臣自当全力以赴。”
不知道为什么,她总觉得,在寝殿两扇沉重的宫门缓缓合拢前,女帝最后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愤怒或者怨恨,有的只是满满的欣慰。
甚至……像是告别。
等偌大的宫室里,只剩下女帝一个人,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内殿,伫立于屏风前良久,最终,吹灭了引魂灯。
琉璃灯盏里火苗熄灭的一瞬,屏风后栩栩如生的人影彻底消失,只剩下一块嶙峋峥嵘,雕刻成人形的灰色奇石。
凝视奇石半晌,女帝转身,走到窗台边悬挂的鸟笼旁。!比/奇-中¢文¨王· ?最-鑫¢章/结?更~新~筷_
笼子里豢养了两只白鸽,还是他死以后,明华殿里仅存的白鸽。
十五年的时间过去,鸽子也有些老了,原本洁白如银的羽毛已褪去光泽,像是揉皱的旧绸子。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,也蒙着层淡淡的雾,看人的时候,会迟缓地转动脖颈,连啄食玉米的动作都慢了半拍。
凝视着白鸽,女帝想起了很多很多,被她遗忘的事情。
旧日的光阴扑面而来,仿佛一个瞬间,她又听见月色里泠泠回响的古琴声,看见那双清澈如琥珀的双眸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打开笼门,鸽子歪了歪头,疑惑地注视着主人。
女帝抚摸着它们的羽毛,低声道:
“出去吧。替朕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,你们的结局,不该是老死在这里。是朕太自私,硬生生拘了你们十五年。”
一只信鸽看了看女帝,又看了看同伴,总算展开翅膀,从笼子里飞出,绕着女帝盘旋一圈后,落于宫殿的屋脊。
面对另一只始终不肯出来的鸽子,女帝狠下心,将它从笼子里捧出,向着天空一放——
“飞吧,飞出去吧。外面有更广阔的天地,你可以自由地活。”
听见她的话,白鸽扑棱棱展开翅膀,与同伴“咕咕”叫了几声后,最终一起飞向无边无际的苍穹。
两只鸽子消失在云间的刹那,一个嗓音再度回响在耳边:
“还记得吗?以前我说过,等璇玑长大了,我们……还是可以一起并肩游历整个盛华洲,甚至是……整个九夷。”
听到那个声音,她不由得怔住。
心脏扑通扑通狂跳。
缓缓回过身。
看见身后人的刹那,整个人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睁大。
淡淡的银白色月华里,白衣的公子眸光柔和,唇边带着浅浅的笑,向她伸出手,似是邀请。
“我来接你了,走吧。”
见到他的一刻,有泪水顺着女帝的脸庞,潸然滑落。
她将手递给他,轻声道:“好。”
迟来十五年的答复。
多少前尘旧梦,如风中飘转的羽毛般,散入历史深处,再无归期。
唯余案头残卷里夹着的半阙帛书,在晚风里簌簌翻飞,似故人轻叩宫门的余响。
《后兆书》记载,后兆开国女帝,兆光帝姬荷华登基后,一度沉迷于招魂问灵,曾夜夜服食怀梦草,以寄哀思。
帝登基的十五年,帝女璇玑逼宫,帝最终传位于帝女,为兆烈帝。
当夜,帝忽梦少年事,于侍女念薇言:
“君来见我兮,甚思之。”
语毕,帝溘然长逝。
曾有史官猜测里面的君,以及女帝每晚想要梦中相见的人,是不是她曾经的夫婿宸桓王。但奇怪的是,终此一生兆光帝都没有下令与宸桓王合葬,而她登基后也很少去祭拜对方。
不仅如此,女帝还焚毁了自己作为宸国王后时的一切文书与用器,在姬氏宗庙里,宸桓王也不曾作为兆光帝的王夫享受祭祀。
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兆光帝的女儿,兆烈帝璇玑继位后,下令将宸桓王的长子也是她的长兄,公子摇光追封为宸哀帝,并亲自迎宸哀帝的灵位入宗庙,与母亲一同接受后人的香火祭拜。
《后兆书》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,莫过于太子时期的宸哀帝两度被废,杀弟弑君,却被兆光帝保全性命,直至他于云中郡起兵叛变,才死于兆光帝剑下,但即便如此,兆光帝都没有给予他恶名,兆烈帝更是为他追封的事情。
很多史官对此百思不得其解,最后只能以两任女帝皆行仁道,以及宸哀帝确实为后兆的统一立下汗马功劳为由,佐证后兆乃天命所归。
因为宸哀帝的谋逆,所有人都认为宸哀帝对兆光帝深恨已久,兆光帝对宸哀帝厌恶至深,无人知道,《后兆书》里代代相传的帝王姓氏,却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据。
更无人知道,距离紫宸宫千万里之外的棘藜岭,一个小小的山洞深处,两具尸骨同棺而眠。
兆历200年,春,天子嫁王姬于宸王为媵。
兆历205年,夏,姬氏荷华迎齐姓摇光为夫。
兆历210年,秋,宸哀帝谋逆被诛,225年,冬,兆光帝,崩。
任凭外界如何风云变幻,汧灵江上,依旧晴云微袅,渔笛沧浪。
天下有一言之微,而千古如新,所谓华句一垂,江山共峙。
在这绵延千万里的江山画卷之中,谁技高一筹,步步为营,谁又费尽心机,以倾国为聘,甘为谁的裙下臣?
【正文完】
第175章 后记一些碎碎念
在键盘上敲下这篇后记的时候,胸口闷闷的,差点呼吸不过来。
其实这个故事,其实最早来源于小妈文学的XP。
断断续续写了几年,然后写着写着,看多了男主长命百岁,女主死无全尸的故事,生出了叛逆心理。想写一个性别对调版本——“虽然她获得了权力、地位、财富、优秀的继承人等等,但她失去了她宝贵的爱情”。
权谋其实不是我所擅长的类型,之前看史书的时候,皇宫给我的感觉,更像是一个华美的斗兽笼里,一群野兽相互撕咬,这个也是全文的核心思想“权力对人的异化”。
是的,包括女主,写到最后,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初始的天真少女,渐渐变成权势的俘虏,变成那只最凶狠的野兽,以此掌控自己的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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