举目望去，四处皆是烧得焦黑的房屋，断壁残垣间飘出缕缕青烟，断矛刺穿孩童襁褓钉在木门上，血顺着门槛凝成褐痂。?兰,兰,雯?血? ?追·嶵/新\彰,洁,风掠过焦土，卷起残破的酒幌，食腐的乌鸦在半空中盘旋着，嘎嘎的叫声沙哑难听。
“探查过了，整个绥宁县，几乎……无一活口。”
派出去的探子回来，脸上同样有着于心不忍的神色，“耜国在撤兵时，对绥宁县……进行了屠城。”
众人皆是沉默。
荷华垂下眸，兵匪兵匪，其实自古以来兵与匪相差无几。民间一向喜欢将一些纪律差的军队比作蝗虫过境，之前宸兵针对不肯投降的地方，也有过屠城行为。但如今看来，耜兵单纯就是为了不给他们留下任何粮草补给，残暴程度更胜一筹。
因为死尸堆积，屠城过后往往还会跟着瘟疫爆发，绥宁县这个样子，基本上是不能住了。
半晌，摇光总算提起缰绳，转过马头，吩咐道：
“在城外找一处干净的地方扎营。”
忙活大半宿，一众将士总算安顿下来。
深夜的营帐寂静无比，只有火盆里的木柴发出烧裂后的细碎响声。
第一次亲眼见到屠城后的惨状，荷华在床榻上翻来覆去，始终睡不着觉，索性披衣下床，站在营帐外眺望不远处的绥宁县。
荒芜的田野上，高大而死寂的县城静静伫立，远方的山丘传来长长的狼嚎，明明是盛夏，却凄凉得犹如深冬。
向几十米外摇光居住的帐子看去，里面依旧灯火通明——他大概还在和沈冉他们研究接下来的作战方案。
荷华看过黎地的地图，从绥宁县向西，便是牧野原，牧野原上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座城池，其中最大的一座，就是黎国的王都朝灵城。
也就是说，牧野原一战，将会成为决定宸耜之争里，宸国能否占据上风的关键。,天`禧^晓′税￠罔· \追?罪/辛/蟑·结.
安营扎寨的时候，她听廖若提过一嘴，说耜王奕派来的新将领，正是率领风炎部奔狼骑的大王子那木拉赦尔寒，在北疆草原上有着杀神之称，残暴无比。
同样是他，在黎国一众王族被俘虏回耜国的北上途中，不耐烦直接砍掉了黎国太子的头，导致黎王阏一病不起，撒手人寰。
希望牧野原一战，一切平安。
荷华心里轻轻叹息一声。
在外面吹了会凉风，她正想回自己营中歇息，忽而瞥见附近的树丛里有个探头探脑的瘦小人影，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。
半晌，见对方似乎没有恶意，荷华不禁向前走近一些，结果见她过来，那人又飞快地逃跑了，只剩下一弯弦月如勾，野草在风里起伏。
难道绥宁县还有活着的人？
荷华不由得留了个心眼，于是命人在地上放了一盘馕饼，又吩咐两个士兵，藏在附近等候。
次日早晨，天还没大亮，果然士兵押了一个衣衫褴褛，面黄肌瘦的小姑娘过来，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，因为瘦，所以眼睛在尖尖的脸上格外的大。看到荷华时，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张馕饼。
“你是绥宁县人吗？”荷华温声问道。
小姑娘不说话，只是把馕饼背到身后，好像生怕被人抢了。
廖若一看便明白，肯定是遭了兵祸，估计吃的东西都给抢没了，饿了好几天。这样的灾民她以前行军路上隔三差五便能遇见，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，还得时刻提防着他们抢军粮。
荷华却生出几分同情，摇头道：“算了，放了吧。”
想了想，荷华又让侍女给她包了几块馕饼，让她带走。
送走小姑娘后，廖若对她道：“小君，明日就要继续行军了，这次恐怕要和耜军在牧野原正面交战，您当真要跟着一起去吗？”
她很是有些犹豫：“北疆奔狼骑的残暴更胜耜国军队，您要不然还是在绥宁县这里待着吧，末将担心……”
荷华摇头：“没关系，你们能受得，本宫一样能受得。′精+武¨暁!说′徃/ ?首!发·”
她轻轻抬起双眸，问她：“廖若，抛开你是少良造的身份外，你可知道，你手下的士兵为何听命于你？”
廖若想也没想，回答：“军营里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，他们大部分人都打不过我，再者说来，我既然是他们的头儿，自然要与他们同吃同住，同进同退，更重要的是，我能带他们打胜仗，有胜仗，自然就有军功，有军功，回国以后就能奔个好前程。”
“可本宫只精于骑射，单论武力，其实比不过大部分士兵，你刚刚说的第一条，便是作废。”荷华平静说着，“若是后面几条，本宫也失去了，日后怎么可能会有真正忠心于本宫与公主的军队呢？即便有，也不过是想将我们当作傀儡罢了。毕竟权力的本质，向来是自下而上，有实力者居之。十万精兵，足以覆灭一个诸侯国了。”
廖若隐约有些明白荷华的想法，许久，道：
“末将自当保护好小君的安危。只是……”
她犹豫片刻，还是开口：“恕末将多言，这条路太过艰险，只望小君能善始善终。”
面对廖若的
好意，荷华微微一笑，没再多言，只是遥望着远方山头逐渐升起的一轮红日。
下午，荷华正要带刚煲好的白羹，与廖若一起去摇光的帐子里探望他，外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，出去一看，发现是早上的女孩。
她身后还跟着五十多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女人，有梳妇人发髻的，也有未出嫁少女样式的。看打扮，应该都是黎地的普通农人。
李敢道：“王后殿下，这些妇人一个个说自己想从军，要不将她们都赶走？一个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。”
为首的妇人搂着先前见过的女孩跪下来，恭恭敬敬给荷华磕头。
“我们的村子都被耜狗烧掉了，父亲，丈夫，儿子，弟弟……没有一个人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，只剩下我们这些人，一次又一次被耜狗和蛮族的杂种侮辱。听说宸王发兵帮助我们黎国，我们没什么别的心愿，只想和你们一起，能多杀一个耜狗，便多杀一个，还请宸后成全。”
说话时候，其余女人同样纷纷跪下，她们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复仇的熊熊怒火，那火焰是如此炽热，几乎要将注视的人吞噬掉。
思忖片刻，荷华吩咐李敢：“先带她们去吃东西吧。”
等人都离开，荷华转向廖若：
“有没有一种可能，这些女子是因为你才来的。”
廖若：“我？”
荷华颔首，“你毕竟是宸国，甚至是目前中庭的诸侯国里，唯一身居高位的女将。本宫当初提拔你，亦是为天下女子起了一个示范的作用。她们看到你，自然会觉得，你可以成为将军，她们又为何不能上战场？”
廖若沉吟，好像是有几分道理。
荷华又问她：“你可曾训练过女兵？”
廖若摇头：“不曾，毕竟女子从军是少数。不过女兵若要训练，恐怕要避开重体力对抗，注重轻甲短兵与敏捷性。之前听闻雍国‘技击之士’中亦有女卒，侧重夜间奇袭与情报刺探。小君是想……”
“将她们都交给你，你看可以么？”荷华含笑问道。
廖若叹口气：“小君都已经开口了，我难道还能拒绝不成？不过我军中事务繁多，也只能说先试试了。”
她耸耸肩：“反正仗打多了，只要能活下来，新兵自然变老兵。”
虽然这话有些残忍，但也确实是事实。
这个年代，即便是打胜仗，往往也会死至少十分之一的人，一场又一场仗打下来，能活到最后的，基本上也都有了足够丰富的经验。而这些经验，正是最珍贵，也最能在残酷的战争里保住性命的关键。
注视着那些黎女聚集的营帐，荷华凝眸不语。
虽然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否能够成功，但……她想试试。
如果这一路投奔的人足够多，假以时日，她的手下，必定也能训练出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精兵。
第110章 国殇（12）和羹之美，在于合异。……
白羹是以鹿肉、鲍鱼、春笋,加入少量米屑熬制而成，经文火慢炖至汤色乳白，入口时,鹿肉之腴、鲍鱼之鲜、春笋之脆融合米屑的绵滑,裹着鲜香直击味蕾，待温度渐缓，咸鲜中又泛起微微回甘。
一向挑剔的摇光对这道白羹予以了肯定。
“甚好。”
见他眉头舒展，荷华便知道,比起鱼鲊、鱼汤之类的鲜嫩,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口感绵滑且有一定养生功效，更符合贵族理念的菜，所谓“和羹之美，在于合异”。
一碗白羹喝完,摇光矜持地以绸巾拭了拭唇角,然后看向荷华：
“听闻母后收留了一众黎女，想交给廖若练兵？”
心知医营里的一切都瞒不过摇光的耳朵，荷华索性坦率承认：
“是啊，她们对耜兵深恨已久，又了解黎地情况,我想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。再加上……”
她顿了顿,将声音放柔了，温声道：“你也知道医营里虽然都为女子,但巡逻的士兵都是男的,时间长了我担心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事，如果往后能有女兵看护，起码更安全，这样对你,对我，都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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