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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TXT > 其他 > 宸宫谣 > 第187章完结

但他要如何向他说呢?说了又能怎样呢?难道可以改变所有人都要临渊君死的事实吗?

小黄门端着的檀木托盘上,那一杯碧色的毒酒,在羊脂玉的杯子里泛着粼粼的光。~兰?兰¢文*穴\ ~耕+鑫,罪·筷?栗内侍沉默着接过托盘,道:

“临渊君向来体恤臣民,杂家也是迫不得已,还望公子理解。”

“迫不得已?”颜瑾唇边总算露出一丝微薄的笑,“这个宫里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,就连我那个好弟弟,在赐死自己兄长的时候,也会对天下人说,自己是迫不得已。”

他摇了摇头,语声微有感慨:

“我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公子的时候,总想着如果得到襄王叔的青睐,就不会再有人命令我做违心的事。后来我走上朝堂,取代了襄王叔的位置,意识到即便位高权重,也依然有许多无可奈何。等我周游列国回来,将郢国变成仅次于宸国之后的大国,发现郢地的百姓仍是没有办法得到他们想要的安宁生活。原来人生在樊笼里,不管你怎么挣扎,一个笼子之外只是另一个更大的笼子罢了。”

“可如果你所追求的东西,笼子完全无法装下,你还能怎么办呢?只能撞破笼子,看看能不能寻求什么转机。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,只是历史从来听不见失败者的话而已。”

说完,他从栗内侍手里接过玉杯。昭公主起身想要抢夺玉杯,颜瑾却已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,唇角犹自含着淡漠的笑意。

“王兄!!!”昭公主伏在颜瑾膝盖上,哽咽着说不出话。

他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,喃喃:

“昭昭,何必哭呢?人固有一死,不过如浮云相别罢了。”

“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的那首《庆朱宴》么?好久没见你跳过了,再跳一遍给王兄看吧。”

面对将死之人的请求,昭公主含泪点头。*d?u/a.n_q¢i/n-g-s_i_.¨n`e¨t.

颜瑾斜斜倚着栏杆,重新执起竹萧,箫声空旷而孤寒,一叠三叹,余韵沉于月色,似有无尽幽绪漫漶。

在他的箫声里,昭公主羽袖翻雪,旋若回风卷荷,足尖轻点,指尖捻动间似撷取流萤。和着调子,朱唇轻启,一字一句唱道:

“庆朱宴,庆朱宴。一祝郎君千岁安,二祝郎君常胜冠,三祝郎君心似月,流光长伴玉阶前……”

在唱到最后一句时,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蓦地化作一声哀泣,整个人伏在光洁的玉石地面上,仿佛折翼的彩蝶,薄薄的肩胛骨,透过轻纱在夜风里微微地颤抖。

流光长伴玉阶前,可咫尺之遥,天人永隔,一抔黄土埋深念,哪有什么长相伴,长相守!

不知哭了多久,昭公主的垂泪声总算渐渐转小。

颜瑾放下竹萧,看向大太监:“栗内侍,带公主离开吧。我在她先前喝的酒里放了药,等她睡醒了,一切也都结束了。”

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死灰色,但他声音仍是如此平静,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,让栗内侍的目光里都不禁流露出敬意。

昭公主被人带下去后,颜瑾将视线投下高台,曾几何时,夏园的水榭旁停着一乘小小的步辇,步辇四周站着全副武装的侍卫。

颜瑾霍然拔高声调:“轿子里的人,是阿钰吗?他是要来送自己的亲哥哥一程吗?既然来了,为何不敢相见?”

不等轿子里的人出声,颜瑾已经独自走下一级级的玉石台阶,朝着轿子走去。夜风扬起他宽大的紫色袍袖,就像将要乘风而去的鹏鸟。

直到他走到距离轿子三步远的地方,帘子终于被一只苍白的,颤抖的手掀开。+b\q′z~w?w·._n\e·t?少年君王蜷缩在里面,满面泪痕。

为什么,为什么明明毒酒送出去的时候,他就已经命栗内侍将它收回来,换成一杯普通的清酒,为什么王兄还是中毒了?到底有哪里不对劲?他真没那么想置王兄于死地啊!

看到郢王钰的眼泪,颜瑾微微一怔。

他苦笑着摇头:“明明要死的人是我,怎么陛下却哭了……”

“出来吧,阿钰,你总不能在一个狭窄的轿子里,与你王兄见最后一面。”他语声平静,“放心,我不至于杀了你。比起杀你泄愤,我更不希望看到郢国内乱,这样只会是亲者痛,仇者快。”

仿佛是被那句“亲者痛,仇者快”刺激到,郢王钰从轿子里出来的一个踉跄,险些就要跪在地上。

他扶着栏杆,拼命摇头,为自己辩解:“不是的,王兄,寡人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仿佛抓到什么救命稻草,他猛地抬头,道:“对!是宸国,是宸国太后逼寡人这样的!”他语声哀切,“王兄,你为什么一定要插手宸国的内政,为什么一定要向宸国发动战争啊……”

颜瑾目光怜悯,看郢王钰仿佛在看一个心智不成熟的三岁幼童,反问道:“陛下,如果微臣不在宸国搅动风云,那陛下知道宸国会在什么时候进攻郢国吗?”

郢王钰怔住。

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。

颜瑾一指远方宸国的方向,“让微臣来告诉你,如果宸国丰泽郡没有闹旱灾,流民没有起义,恐怕宸王璇玑一继位,便会大肆举兵来犯!”

“可宸王璇玑现今不过才五岁……”

颜瑾被气笑:“陛下可知,宸国如今是女君当政,太后掌权!宸国尚武,太后一介女流,想要高坐明堂,一定是要靠战功,靠征服其他国家的功绩来维系自己的统治。首当其冲便是郢国!”

他深深注视着郢王钰,叹息:“陛下你知道什么叫以卵击石,螳臂当车,蜉蝣撼树吗?微臣便是那击石的卵、挡车的螳臂,撼树的蜉蝣。明知与强邻相抗,如飞蛾扑火,明知这朝堂之上波谲云诡,危局早已如千钧之石压于累卵之上,可即便如此——”

他别过脸,只是遥望天上的月亮,“臣总想着要赌一把。赌这乱世之中,尚有生机可寻;赌这方寸之间,能谋得半寸苟全之路。说不定就能赌赢了,能让我郢国在这刀光剑影里,搏得一线喘息之机。”

“可……”郢王钰现在思绪很混乱,他很想说什么,可讷讷半天,只吐出来一句,“但王兄没必要非得刺杀宸国太后……”

颜瑾恨铁不成钢:“我愚蠢的弟弟!当郢国与宸国接壤的时候,我们就已经被捆在一辆横冲直撞的战车上了!要么驾驶着车杀出一条血路,要么就变成别人的战车碾过来时车轮下的泥土!你的仁慈你的怜悯你的妥协是要有东西作为支撑的!不然就是别人眼里的笑话!”

郢王钰无言以对,只是愣神。

颜瑾长长一声叹息,摇头道:“没想到这么多年

过去了,陛下还是那个懦弱的孩子,生于深宫之中,长于妇人之手,你根本不明白战争的意义,不明白乱世里,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道理。来日郢国一朝倾覆,可会有人感念你的慈悲?”

郢国……倾覆?

仿佛有惊雷劈过郢王钰的脑海,让他一片混乱的思绪恢复清明,心神俱裂之下,郢王钰直接跪地——他总算知道,自己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。

听到身后的动静,颜瑾回过头,重新注视郢王钰,声音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,平静道:

“不过……我很欣慰,陛下虽然怯懦,却终归有勇气杀了我。”

他整了整衣冠,拱手高举,自上而下,向他行君臣之间的揖礼。

“以后郢国的未来,就要彻底交给陛下了。还望陛下山河永固,国祚绵长。”

说完,他不再看自己的弟弟,沿着琼玉台的台阶,重新拾级而上。

“王兄,王兄,王兄……”

郢王钰拼命地挥舞着手臂,想要挽留什么,可那个紫衣的人影已经摇摇晃晃地走远。

在听见郢王钰喃喃说出那句“哥哥……”时,颜瑾停顿了一下,然而,也只是刹那,仍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夜风寒凉,夹杂着淡淡的花香,随着毒性的发作,暗红色的毒血溢出颜瑾的唇角,让他的脸庞在月色下有种触目惊心的凄艳,他像来时那样倚着栏杆,用竹萧击栏高歌:

“我有斩蛟之剑,欲令江海奔雷;

我有调鼎之策,欲烹乾坤为馔;

我怀裂云之笔,欲书青史万代;

我是衔珠之鳞,欲化雷霆破渊。

吾曾笑崆邙山上明教子,乘龙何必觅真仙;

吾曾笑溟海浪里弄珠人,拜月终遗扶桑烟。

吾不畏崆邙之险,溟海之阔;

独恨未逢识玉君,空抱瑾瑜照夜寒。

嗟乎哉,山之既青,琼台锁雾;

天之既远,凤雏未还。”

他的歌声清越激昂,平生所有的得意,所有的抱负,所有广大的志向,尽数倾泻出来,如天河倒流,磅礴奔涌,直欲冲破九霄云外。

一曲终了,烛台倾倒,炽热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,很快席卷了整座琼玉台,所有的珍奇古玩,象征着昔日荣耀的玄铁虎符、记录盛世华章的绢本、连陛下亲赐的九龙金镶玉印玺,统统在火里付之一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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