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春卯时,太极殿里,阶前两列灯树燃得透亮,丹墀两侧金吾卫按剑侍立,九只青铜鼎一字排开,鼎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冽贵气。?墈*书¢屋* \免`废·阅·黩¨
当雍国和晏国的使臣着华服捧贡物鱼贯而入,礼官拖长声唱喏:
“奏乐——”
话音落,编钟轰然齐鸣,使臣们不约而同地抬眼,正见鼎身所铸饕餮纹在光影里似要择人而噬,最中央那尊刻着“天子御极”的主鼎里,沉水香腾起冉冉的细烟。
众人皆屏息俯首,忽闻殿角风铎轻响,太后荷华一袭玄衣,牵着头戴冠冕的年幼宸王,目光一一扫过底下。
璇玑将手中的传国玉玺高高举起,努力回忆着荷华昨夜一字一句教她背诵的檄文:
“今日见诸国使臣来宸,朕不胜欣喜。自昔天下者,非一家之天下,乃天下人之天下。朕为兆天子外孙,宸王之后,齐姓姬氏之女,古往今来,有大一统的王朝,却没有四分五裂的国家,今朕承祖宗之威灵,握乾枢之权柄,岂容诸国割据,四海分疆?”
“若肯归降,各国王室子嗣一应待遇依照从前,若不肯,朕必发兵征讨,务必还中庭百姓一个统一的国家!”
听见檄文的一瞬,雍国与晏国的使臣面面相觑。
齐姓姬氏?不应该是齐姓宸氏吗?
不过话说回来,说是姬氏,其实并不算错。
毕竟,兆朝虽已倾覆,但留下的这些诸侯国基本上都是昔日兆天子分封。天子分封的诸侯国,追根溯源,都可以算是姬氏。
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大部分诸侯国,都将自己的国号作为氏。
不过,如今宸王忽然恢复姬氏,是不是意味着,她要遵循兆天子旧制,宸国为尊,诸侯国只不过多了个服从共主的名头?
面对宸王的威胁,有些国家闻风而动,譬如晏国的国君,在檄文传回王都后,便老老实实带着周边附属的几个小国,献上臣服的诏书。-白~马?书·院~ .嶵_辛?蟑¢劫~哽\新^筷`
这也主要是因为晏国的国君为姬姓晏氏,是最早兆天子亲封的几个血亲之一,国君以晏为氏,但姓,还是姓姬的。
如今宸王改氏为姬,某种意义上,两国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。
于晏王安而言,被兆朝管是管,被宸国管也是管,与其成天提心吊胆担心什么时候亡国灭种,还不如早点抱牢大腿。
而雍使的反应,则冷漠得多。
雍国原是兆朝王畿之一,拱卫兆朝的前都城昭京,位于宸国的东南边,与山阴郡、平渊郡接壤,靠近流光海。
在宸文王令表兄率兵伐兆,逼荷华的祖父兆灵王迁都后,这一带被宸文王赐予表兄管理,更名渤海郡。
后来雍王被宸桓王斩杀,雍王的长子雍筊在渤海郡自立为王,定都重锦城,国号为“雍”。
但奇怪的是,即便雍国悖逆至此,宸桓王在位期间,却始终不曾动征伐雍国之意,只是命人焚毁了紫宸宫内与雍王有关的一切物品。
雍国境内,国君与臣民不敬兆天子、不敬宸国近百年,日子过得舒舒服服,突然头顶上又多出来一个主子,怎么可能听话?
因此观鼎仪式结束后,雍使在天耀城住了没几天就拍拍屁股回国了,走之前连一声招呼都没打。
鉴于雍使的不屑,荷华决定先拿雍国开刀。
打仗而已,一回生二回熟,别说下战书,现在就是亲自上战场,她都很有经验了!
在听闻荷华征伐雍国的想法后,大部分朝臣是没有意见的——早要打,晚也要打,现在打雍国,他们理直气壮,师出有名且胜算在握!
只不过荷华与几名心腹,在集议堂私下商讨详细作战方案的时候,樊蓁蓁有些迟疑,道:
“这两天微臣清点太仓,之前太后征伐郢国,已经将太仓的粮草消耗大半,微臣担心……”
“没钱?”荷华眉梢一挑,摇光征伐容国,自己在后宫为他筹措粮草的记忆再度浮现出来,忽而,她灵机一动,看向丞相姜璘,问他:
“先王的陪葬,是不是特别丰厚?”
姜璘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,但只能老老实实点头:“是。?狐_恋~闻!茓. !冕′沸*悦!读~当初父亲上供给顾丞相的大半黄金,都用来修先王的陵寝了,一度导致大公子在征伐容国时,粮草断绝。”
往事不堪回首,摇光的脸色顿时变黑许多。
荷华的笑意愈深,目光扫了扫两人,柔声道:
“那就不如——把黄金再从先王的陵寝里,变回来吧。”
第165章 帝颂(7)又有谁能奈她何?
挖陵寝……
沉默。
死寂一般的沉默。
沉默是今晚的笙箫。
姜璘自幼接受宗法制熏陶,好不容易消化了太后的话,率先开口阻止:
“太后不妥,逝者已矣,岂可惊扰先王安宁?此乃大逆不道之举,有违圣人教诲、祖宗礼法。望太后三思,以先王遗德为念,切勿行此损阴德之事。”
荷华却无所谓:“你也说了逝者已矣,一个死人要这么多宝贝干嘛?看不到也碰不到,埋在地下也是暴殄天物,还不如挖出来换成黄金,充作征伐雍国的军需。”
姜璘不由得转向公子摇光,以眼神示意,希望他作为先王长子,能说几句劝劝太后。
接到姜璘的眼神,摇光上前一步,向荷华拱了拱手。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劝阻荷华,打消她挖陵寝的念头时,摇光却道:
“儿臣也以为母后说得在理,父王一生以大宸统一为己任,若能以陵寝的陪葬支持大业,想来父王定然不会在意的。”
顿了顿,他又道:“儿臣愿主动请缨,开陵寝以挑选陪葬。”
荷华心里暗笑。
这死狐狸记仇得很,果然是在这里等着报复宸桓王。
如果宸桓王地下有知,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砍人。
她努力将自己翘起来的唇角压下去,一本正经地对摇光道:
“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了,不过无须大张旗鼓,毕竟哀家也不想太过惊扰了先王。”
主要是不想影响自己的名声。
说完,她又转向樊蓁蓁:“筹措粮草的事则交给你了,陪葬品出来你便想法子将它们换成钱,然后准备出征需要的各项军资。”
樊蓁蓁躬身行礼:“是,微臣定当竭尽所能,不负太后期望。”
最后,她注视彻侯廖若,缓声道:“此次出征,哀家准备命你以雍使不敬宸王为由,带三十万大军从平渊郡出发,避开雍军西部主力,直奔雍都重锦城。”
廖若低头领命:“末将遵命。”
挖宸桓王陵寝的那天,摇光特意选了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。
栎山的神道两侧开满了一丛丛的杜鹃花,越往王陵深处走,越是灼灼,漫山遍野的红色一路摧枯拉朽,几乎要将整座山都点燃。
宸桓王的陵寝在栎山最里面,是所有陵寝中占地面积最
广的。正中的石碑刻着“仁武纯孝宸桓王之陵”,以整块白玉雕琢,蟠龙纹碑首在苍松间隐现,神道两侧文武石像生列阵,更显陵寝庄严肃穆。
摇光凝视着石碑上的“仁武纯孝”四个字,不由得勾了勾唇——荷华曾命史官清清楚楚地记录宸桓王斩杀雍王、幽禁容太后、逼死发妻的种种行为,却又在他死后给了这么个谥号,这是在故意讥讽他呢。
在石碑前焚香祭拜后,摇光转身命令带来的一众卫士,道:
“挖。”
这些卫士不少都是世家子弟,第一次挖先王陵寝,颇有些不适应,然而摇光佩剑在旁,做儿子的都没忌讳,他们还有什么好忌讳的?
因此初始的犹豫后,很快卫士们热火朝天地挖了起来,等陵寝打开,顺着甬道进入后,扑面而来的珠玉光华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睛。
甬道两侧的耳室里,堆满不计其数的陪葬品。
青铜鼎上饕餮纹栩栩如生,青铜编钟排列整齐,钟身铸满铭文,记录着宸桓王征战的赫赫战功。
除了青铜器外,还有数不清的漆器和黄金,闪耀着夺目光芒,金杯造型精美,镶嵌着各色宝石。
角落里更有丝绸锦绣堆积如山,每一匹都是由最顶尖的织工耗费数年心血制成,其上绣着龙凤呈祥、百兽率舞的图案,色彩艳丽,针法细腻。
原本有些愧对先王的卫士们,在一件件价值连城的陪葬品冲击下,心里那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——那么精美的黎锦丝绸,哪怕是世家出身的子弟一年也分不到多少匹,现在全部放在陵墓里等着腐烂!
等进了主墓室,众人更是啧啧称奇。
只见墓室的穹顶以夜明珠镶嵌成星图,珠光流转间,恍若将整片星河纳入地下。正中的主棺椁更是以千年金丝楠木制成,表面髹着九层朱漆,镶满璀璨的红宝石与绿松石,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。
在众人的叹服声里,摇光面沉如水。
他算是知道,为什么当初自己征战容国,运来的粮草里一大半都是霉变掺了石子的!合着钱全部花在这里面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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